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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強撐著跳到半空,化為輕巧的黃雀俯衝而下,落入一張預謀已久的細孔鋼絲網,那張大網通了電,別說是一隻黃雀,一頭獅子也掙扎不了多長時間,伴隨著一陣若隱若現的焦糊味,這場公然逃跑以失敗告終。

  大門忽然朝外打開,一排身穿黑色軟甲的男人走出來,隊形齊整地站在空地上,帶頭的人四下觀望,老人粘稠的血液緩緩流到他的腳下,那人卻不動聲色,好像司空見慣一樣,任由那灘血液粘著在他鞋底,他貌似是在數人頭,幾秒鐘後,大聲詢問:“怎麼多了四個?”

  “他們喊出了禁地的名字,以防萬一,還是一起送來為好。”說話的人穿著白綾襖褲,頭上插了支紅玉簪,眉眼乾淨,話里話外卻透著一股熟悉感。

  周櫟看了一眼布萊克,捲髮小孩壓低聲音:“半路上說要給咱罪加一等的那隻紅頭大鳥。”

  原來如此。

  “無知的……山外人?”帶頭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沈雲檀,在白磚地面上踩出一個又一個血腳印。

  這時,有一隻鳥飛了過來,停在他的耳邊嘰嘰喳喳,帶頭的男人鼻子裡哼了一聲,言辭中帶了顯而易見的不屑:“那破山門年久失修,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報廢了,你在擔心什麼?他不可能是神。”

  “聽著,除了這四個山外人,其餘人等自己排成一列,往裡走。”聲音大了幾倍,周櫟甚至能感覺到耳朵里的鼓膜震動。

  沒有人反抗,他們之間保持著半臂左右的間隔,踩著黃雀老人半乾的血液,一個接一個走進大理寺的大門,低氣壓的恐怖氛圍使人焦躁,但是理智又制止了他們自尋死路。

  頭戴紅簪的少年人守在大門一側,手腕上掛了一堆木牌,木牌正面雕刻了不同的紋樣,根據罪行輕重,每種紋樣代表了相應的刑罰,他審視著每一個走進大門的犯人,面帶微笑地為每個人帶上木牌,然後朝他們頷首致意,就好像將寓意美好的哈達系在他們的脖頸。

  誰也不清楚木牌上的紋樣有多少種,有時候幾百個監牢不夠用了,說明這一批犯人面臨的刑罰數量已經超過了監牢總數,但儘管如此,也沒有人提過要增建,因為增建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創造刑罰的速度,還不如將就一下,不是說時間好像海綿里的水嗎?空間也是,擠一擠總能塞進去的,反正是一堆將死之人。

  周櫟一直盯著門口,他想看看裡面是什麼樣子,但是那一道高高的黑漆門檻上像是裝了一面巨大的毛玻璃,每個剛剛走進去的人像是墨滴入水,背影逐漸變淡,幾步後徹底銷聲匿跡。

  下一個被戴上木牌的是銅鈴眼,他在看清上面的紋樣後失聲叫了句:“憑什麼?我又沒有殺人放火,怎麼就得動用這種酷刑了?”

  “你的意思是,上面那位不公正嗎?”帶頭的男人本來在打量沈雲檀,聞言看向了門口,故意放緩了語速,顯出這話的言外之意——如果你說是,還將面臨更嚴重的罪名。

  第50章 裂縫

  此時,“上面那位”正趴在一張長桌上,桌子以黑漆為地,嵌金色花鳥紋,他緊緊地盯著桌面,眉頭緊皺,露出幾分不悅之色。

  侍者端來一杯澄亮的菊花茶,水裡菊花的花瓣短而密集,外形很是可愛,這個侍者是新來的,但他早就聽聞了這位大人不同尋常的癖好——趴在桌子上發癔症,他半踮起腳尖,輕聲叩門,看到立於桌前的人直起了腰,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令人舒心的微笑:“大人,茶來了。”

  “放門口,我過會兒自己去拿。”這位大人的聲音已經不復年輕,他挺直的腰身有幾分單薄,仿佛下一秒就會承受不了重力而佝僂下去。

  侍者的內心油然而生一種同情,他覺得自己看懂了這個老人,雖然大權在握,卻得面臨歲月的雙重折磨——心理上和身體上。

  他確認手裡的托盤沒有一根毛刺後,緩緩地跪在地上,將托盤以及那杯菊花茶放在門口的矮桌上,鬆手的瞬間,接觸面發出喀嗒一聲,這細微的聲音傳入老人的耳道,桌面的圖像如水波一樣散開。

  下一秒,年輕的侍者看到一隻吊睛白額老虎向他撲來,掛著涎液的牙齒一口咬斷了侍者纖細的脖頸,鮮紅的血液嗤嗤地往外冒,面帶驚恐的頭顱落地之時還未停止思考,他看著自己的無頭身體緩緩倒下,還看到一滴血液掉進了菊花茶,原本澄亮的茶水裡划過幾道紅色血絲,像琥珀內部經過氧化的裂紋。

  徐重明在穿過門口長廊時他聞到了一股腥氣,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趕到了現場,但是已經晚了一步,在他掀開棕色風水簾的時候,那個老人一手握住了鳥的屍體,滿臉厭惡地將其扔進茶杯里。

  “大人啊,您怎麼又跟這些不懂事的年輕人置氣了?”徐重明暗暗地心疼他剛找來的小鳥妖,卻又不敢表達出絲毫不滿,只得任勞任怨地收拾起殘局,間或觀察一下這位大人的神色。

  他從自己緊窄的袖管里掏出一隻泉眼,清澈的水流沖洗著鳥妖的痕跡,幾分鐘後,泉水改變了流向,污水沒有四處濺灑,而是乖順地回到了泉眼。

  老人又站到了黑底金紋的長桌前,他伸出兩根手指,猛地戳進了自己的左眼,白色的眼珠子噗嗤一聲跳出眼眶,在半空中幽幽地發著綠光,桌上擺著一隻畫了山茶的白瓷杯,他捏起瓷杯往半空一撈,眼珠子咕嚕咕嚕地在杯底滾動,接著輕巧地將瓷杯對著徐重明擲去,發黑的嘴唇囁嚅幾下:“過來接著。”

  瓷杯擦著徐重明的指尖滑到一側,杯口旋轉,眼珠子倏地跳出瓷杯,在他眼前碎裂成無數綠瑩瑩的光點,直直地撲向左眼。

  徐重明感覺眼睛一陣刺痛,像是有千根針穿腦而過,他翻著白眼抽搐幾下,伸手扶牆,勉強沒有跌坐在地,耳邊忽然響起了瓷杯碎裂的聲音,他在一片混亂中聽到老人低沉嘶啞的聲音:“真是一個廢物。”

  老人的臉上遍布皺紋,終年不見陽光的皮膚卻又很白,散發著陰沉沉的寒氣,他的右眼瞼鬆弛得生出五六層褶子,左眼緊緊地閉合著,他這副尊榮絕對稱不上好看,卻極有威儀,這個位置他坐了很久,坐得心安理得,誰讓自己是最後一個崑崙妖族呢。

  徐重明漸漸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重影,於是他閉上右眼,這個房間忽然變得不一樣了,就像是一個近視眼突然間戴上眼睛,他看清了很多以往看不到的東西,比如天花板上未成氣候的蜘蛛網,比如老人背後發光的桌面。

  一張正常的桌子當然不會發光,徐重明斟酌言辭:“大人,這眼睛……看到的東西和平時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你過來,看看桌子上是什麼。”老人說著轉身趴在桌子上,像傳言中那樣開始發癔症。

  徐重明本就不覺得老人的行為有多怪異,趴在桌子上倒省心,免得他隨時隨地對周圍人亂發脾氣,桌子離他不遠,幾步的距離,他已經眺望到了桌子上一灘水跡,那就是桌面上發光的東西,走近一看,靜止的水面像屏幕一樣映出了屋外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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