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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兒,你在哪兒?”

  她心頭一顫,莫名的酸酸。

  “眠兒……我錯了……”痛徹心肺的咽咽,“眠兒……”

  從未有過的情感堵在她的胸口,哽在她的喉間,一時上下不得。涼涼的一層覆在面上,連樾無意識地撫面,淚水自指尖滑落。

  霧茫茫的眼中,一抹人影漸漸清晰。她依稀可辨,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型。

  她該害怕的不是麼?她該轉身逃離的不是麼?可為什麼她不忍離去?

  她一時,百感交集。

  “眠兒,過來。”比雲還要輕的聲音,輕輕地蠱惑著她的心,“我好想抱你。”似有似無的嘆息,濃濃烈烈的思情。

  她茫然地向前走著,眼中只有那雙相邀的手,修長而白皙。

  漸近了,她看清了那人的眼,一雙痛悔的眼,好似流不盡幾生幾世的悲涼。

  “月兒!”悽戾的吼聲震碎了她的心緒,連樾再望去,那人身側顯現出一剪紅影,“到我這來,月兒!”她恍然無措,只覺眼中的淚越發的洶湧,什麼都辨不清,什麼都不想辨清。

  不要,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連樾不住搖首向後輕移,轉身的剎那卻被兩人同時拽住。

  “眠兒(月兒),我(我)終於找到你了……”

  兩聲輕喟,似蠶絲將她牢牢纏繞,緊緊包圍。

  她眼前的景致好似褪色的照片,淡去、再淡去。

  最後銜在唇畔的那滴淚,究竟是苦,還是甜?

  她說生生世世與君絕,她道從此以往勿相見。

  孰不知,她雖走出了他的眼帘,卻未走出他的思念。一筆畫仙,望斷前緣。

  【

  舊夢·南枝

  酆都,地府之城。

  辱白色的霧氣像流動的漿液,濃濃地游弋在四野,濃的像要將人浮起。

  “來者何人?”陰面鬼差大吼一聲。

  濃霧後走來一人,鬼差低頭看了看,有腳。

  不是鬼啊,他有些迷惑了。

  “在下乃幻海龍王,敖律。”

  鬼霧難以觸及他的身,淡淡的蓮花香浮散在空氣中。

  鬼差看清他的真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敢問龍王到此所為何事?”

  清淡的瞳眸染上一縷哀愁,敖律額間那朵白蓮有些萎靡:“特來拜訪六殿閻羅。”

  “請龍王隨我來吧。”鬼差拱手一揖,引路向前。

  忘川似一條紅練彎彎曲曲地繞著地府,鬼差站在船頭時不時回望身後。天人啊,這就是天人啊,真是一眼睥睨紅塵,一眼就讓他自慚形穢。

  “爹爹。”

  一聲童音響徹,鬼差驚的差點墜河。

  孩…孩…孩子?還是個活著的孩子?

  他眼珠差點爆出來,天人臉上怎麽會有凡人的表情?

  龍王輕輕地笑開:“月兒醒了啊。”

  “嗯。”一個淡色的小頭從他的前襟鑽出,眼眉彎彎好似弦月,“爹爹,咱們這是在哪兒?”

  這孩子臉色蒼白,額間有一朵含苞的菡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說是神麼,也不是神,自他在陰間當差以來還從未見過這樣詭異的肉胎。鬼差眼珠亂滾,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地府。”敖律輕輕梳理著孩子的長髮,靈巧地編起髮辮。

  “娘就在這兒麼?”孩子的聲音很輕,細細聽來有些發顫。

  “嗯。”龍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滯,“我們來接你娘回家。”

  騙誰啊!鬼差詫異地瞪大眼睛,一過奈何橋,就算天王老子來都回不去了。

  “太好了…咳…咳……”小臉掩不住欣喜,她激動地猛咳,“月兒…咳咳……好想娘啊…咳……”

  敖律心疼地抱住她小小軟軟的身子:“月兒切忌大喜大悲。”

  “嗯…”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蒼白的小臉埋在他的胸前,“月兒不喜不悲,月兒要健健康康地見娘。”

  好讓人心疼的童音啊,聽得鬼差眼角有些酸。他還是道行太淺,心太軟了。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啊。”搖櫓的老婦慈愛地看去,“多大了?”

  小女孩偷偷抹了抹眼角,不願讓爹爹看到她濕濕的睫毛。

  “月兒二十歲了。”她比出兩根指頭。

  二…二……二十?鬼差跌坐在船頭,青灰色的臉愈發地黑了。她果然不是人啊,看上去明明是個五歲稚童麼!

  小女孩指著浮在血河中的蓮花燈,好奇地問道:“爹爹,這是什麼?”

  敖律瞥了一眼,輕答:“這是祈福燈。”他握住女孩的小手,生怕她不小心落入河中,“是陽間的凡人為地府親人償還孽債用的,一盞燈是由一千個善意化成的。”

  “那他們的親人能收到麼?”小女孩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愛。

  可愛到鬼差情不自禁地脫口:“當然能收到,這條忘川流經地府十八層地獄,那裡的魂魄只要收到一朵蓮花,就能少受千年刑罰。”

  “不會被人偷走麼?”小小的指頭點了點浮到船邊的蓮燈,果然蓮蕊上寫著姓名、籍貫和生卒年月。

  “當然不會!”鬼差頗為得意地揚起下巴,“只有相應的鬼才能從河中拾起蓮燈。”

  “哦~”小女孩輕輕點頭,似在想著什麼。

  “龍王,地獄第六殿到了。”

  十殿閻羅掌管地獄輪迴,陽間自賤性命者死後墮入第六殿的枉死城。六殿閻王乃卞城王畢,專司火炕之刑。

  “不行。”紅鬍子閻王一甩衣袖,怒瞪而去,“龍王作為天人你該明白,這六道輪迴是天地之法,斷容不下私情。你讓本王放你妻子還陽,這只會亂了法輪!”

  “我願自毀道行,只求迎回南枝。”敖律牽著女兒,聲音淡淡。

  “自毀道行?”王畢眼睛瞪得像銅鈴,“你可是幻海之主,為情自貶這只會害了幻海的千萬生靈!”

  “哼。”敖律抬起淡淡的眼,眸中儘是痛色,“我連自己的愛人都保不住,還算什麼主?”

  “敖律你可要想清楚!”

  敖律將女兒輕輕抱起,施法將她藏在胸前:“放還是不放?”

  “你想做什麼?”

  敖律攤開右掌,一桿金槍幻化在他指間,他徐徐抬起清眸:“放,還是不放?”

  王畢慌了神,幻海龍王敖律可是六欲天的白蓮戰將,這要真開打,他肯定不是對手啊。他腦中百轉千回,忽然計上心頭。

  有了,那孩子!

  王畢手心攥著汗,強作鎮定地開口:“龍王,你不要衝動行事,即便你能從本殿手裡劫走南枝的魂魄,可一旦失了天人之籍,給你女兒續命的菡萏也會消失,你可想過後果?”

  敖律眉梢輕蹙,怔怔地看向胸前。

  果然啊,剛才他看到那孩子額間一朵含苞的菡萏就隱隱覺得蹊蹺,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讓他猜中了。王畢忍著抹汗的衝動,正了正臉色,繼續說道:“雖說欲界天的天人可有男女私情,但也僅限於天界。龍王你是帝釋天座下大弟子,原本有機會進階到更高天界——色界天。可是你無視天律,竟與凡女結合,這本身就是天大的罪孽。哎,你別瞪我!”

  王畢壯膽似的大吼,其實袍下的雙膝已抑制不住地顫抖。他抖了抖腿,狀似閒庭信步地前行:“龍王不知你想過沒有,為何這麼多年你和她都沒遭受天譴?”

  “已經罰了。”敖律撫上胸前,眸中的痛更深了,月兒就是他和南枝的罪啊。

  “你已經知道了。”王畢嘆了一聲,急急坐下,太好了不用擔心自己腿軟跌倒了。“你的女兒非人非鬼非神,生死簿上也沒記錄,是為逆天之女!”

  敖律的胸前微微顫抖,輕微的咳嗽聲傳出。

  “月兒。”敖律滿面愁色,將女兒變了出來,“切忌……”

  “不可大喜大悲。”淡色的腦袋輕晃,“爹爹,月兒明白,明白的。”

  王畢看了看女孩,一咬牙繼續說道:“也因此你女兒自出生以來就疾病纏身,若不是你用白蓮替她續命,恐怕現在她早就魂飛魄散了。”

  小臉垂下,讓人看不清神色。

  “現在你若硬闖六殿救出南枝,那你的女兒也就活不成了。”

  敖律緊了緊手中的金槍,表情甚是糾結。

  “可是你若遵從輪迴,待南枝下世為人潛心修道,也許你們一家三口還有團聚之日啊。”王畢轉了轉眼珠,編織了一個美好的夢,但只是夢罷了,因為……“哼!”金槍抵在王畢的心窩,敖律冷冷開口,“你當我是三歲稚兒麼!進入枉死城,不僅要下到第十四層地獄受盡酷刑,而且要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為人!”

  摸到老虎屁股了,怎麼辦,怎麼辦?王畢渾身浮起冷汗:“畜生道也可以修…修煉的……你…你不要衝…衝動啊!”

  “爹爹。”小手拉了拉敖律的衣角。

  “嗯?”

  “把娘救出來吧。”

  “月兒?”敖律詫異地俯視。

  蒼白的小臉布滿淚水:“月兒不想讓娘墮入畜生道。”

  “不行!”王畢心尖發酸,他很有落淚的衝動啊,這個孩子太招人疼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淡發:“那樣的話,你可要消失了。孩子啊,你沒有本命燈,就算死了也不會轉入輪迴,只會灰飛煙滅。灰飛煙滅你懂麼?就是……”

  “我懂的。”稚嫩的聲音響起,顫的兩個大人胸口悶悶。

  “月兒還知道,如果沒有爹爹和娘親,月兒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世上。爹爹和娘親既然能逆天將我生下,那灰飛煙滅又算得了什麼?”她抹了抹淚水,漾起純真的笑容,“爹爹,去救娘親吧,月兒不怕。”

  “月兒……”敖律棄了金槍,將女兒摟在懷裡,“月兒……”

  呼呼,王畢喘著粗氣,憋啊憋還是沒能憋住淚。他是壞人吧,怪不得陽間的凡人總喜歡用閻王來嚇唬小孩子,他果然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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