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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期間,我寫了數不清的家書,他一封都沒有回。明明跟羯赫回回打仗時,他還忙裡偷閒地給我回過幾封信。有時實在氣不過就擬一道聖旨命令他回京,又怕他不理睬無謂地在朝臣那兒多增一條罪狀,只能狠狠地揉成一團命令趙善仁去處理掉。

  我心裡像是吞了臭蟲一般,不是滋味。

  他回京後,眼神動作里都透著疏離,除了強調自己王叔的身份時,再也不喚我的名字,而且堅決不許我叫他的名字。

  他交出軍職與兵權時,我默許了,當時我在心中暗暗起誓,再也不會讓他離開我身邊。我要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與何人交往,又給哪家的小姐許下諾言——我通通都要知道!

  我本覺得,我逃不掉與別的女子成親他也逃不了,所以我不會在乎。可是,聽到高家娘子婚禮前一日暴斃的消息,我由衷地深呼一口氣。可是,母后拍著胸脯把王叔成親的任務操攬過去。我沒法再無動於衷,於是暗中操縱,讓不配結為皇親的女子登上母后的備選名單。

  明逼暗迫,不惜耍賴,不擇手段地就想讓王叔承認他愛我。漫長的七年,無數次受挫,我對他的渴望更加深切,掃過他脊背的眼神越發露骨,不想放他離開皇宮,想要將他拴在身邊。

  安陽山清淨寺里,請他回宮那次,我的眼神碰上他的嘴唇便再也挪不開,我猛地含住他的唇舌,粗暴地吻了他。血腥味在口腔中擴散開時,我變態般地感受到愉悅與興奮。

  可是他仿佛天塌地陷般瑟瑟發抖,我坐在地上看著他,猙獰地狂笑——還是心軟了。

  連夜趕回宮。其實來時是打算帶著他一起回宮的,可正如我對他說的,再呆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對他做出什麼。

  怕將他逼得太緊,他回京後,我就在陶尚書的壽宴上見過他一次。

  除夕那夜,宮宴過後,陪著皇后與皇子說了會兒家常,就馬不停蹄地趕去王府。王叔不在府中,我在府門前等到三更,王叔還是沒有回來。雀躍著的期待像火苗似地漸漸被夜晚的寒冷撲滅,我將自己關在王叔的臥房中,等他回來。趙善仁派去的探子回報,王叔與小七、袁今三人在一家私廚房宴飲,我可以去踹開屋門將王叔帶回來——我捏捏拳頭,壓下滿腔怒火,靜靜地等他回府。

  可是,當我聽到他說,他害怕先皇與老鎮遠王之間的關係與我們一般、害怕自己的出生是掩飾、害怕面對皇后的質問時,我後悔得恨不能將腸子拿出來挨個兒用淨水濯一遍。我一直覺得他不開竅,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當王叔掙扎在綱常禮法之中,我的一心一意反而讓他加倍痛苦。

  陶尚書來勸我任命王叔為帥領軍西北時,他說的清楚明白,朝臣不會容忍一位無視綱常擾亂禮法的皇帝,如果不想兩敗俱傷,不如趁早割捨。

  我知道,王叔不惜向陶尚書坦白,說明他沒有打算再回來。

  天地之大,從此再沒有他的半點消息,我用了整整半年時間,還是無法接受。當燕州刺史向我稟報「燕鄭二王殘部與淮王暗中接觸圖謀不軌」的密折時,我決定破釜沉舟一回。

  這次我不再貪心,只要他人在京城即可,只要我登高遠望時知道他人在王府即可,只要偶爾能見上一面即可,只要他有些小傷小恙時我能為他派去太醫即可……

  但是,老天愛好與我們作對。準備廣霖苑巡狩講武期間,有人向我稟報王叔孤身一人去了好幾趟獨臂崖,柳相爺的家臣也在獨臂崖附近被目擊到四五回。沿著柳相查了查,我聽到了流傳在朝臣間的緋聞——不,不應該說緋聞,難道不是事實嗎?怪不得柳相突然聯合眾臣逼我立儲。

  約王叔在春暉堂喝酒那日,我寫好傳位詔書、蓋上璽印,將它放進書桌的匣子裡。

  席間,我試探他,我不做皇帝可不可以。

  他當然不許。在他的認識里,每個人都是負重前行的——我可以後悔,但那些為我付出生命的人又該如何後悔?

  我笑著,按下酒壺上毒酒的開關。

  他喝下毒酒,不一會兒,青筋猙獰地在他的脖頸與額頭上蠕動,眼珠子因窒息而憋得通紅,淚水滑下眼眶時,他還笑著看著我,直到腦袋栽倒在案几上。

  我喘不上氣,哆哆嗦嗦地給自己倒酒,可怎麼也倒不進酒杯。我握住他還保持著柔軟的手,按下毒酒的機樞,這次終於如願倒進酒杯。喝下毒酒後,我祈禱著,要是有來世的話,請讓我們平平常常地相愛相知相伴。

  ……

  才怪——

  如果這個世界再沒有他,不管他如何叮囑,我也無法負重前行。所以我稍稍折中了一下,無妨繼續兢兢業業地當個好皇帝、背負那些為我獻出生命的亡靈,陶安不必呆在我身邊也不必呆在京城,但是我要他與我同在一片藍天下、與我共賞一輪明月。

  每一次呼吸時,我要知道他也在遠方認真地活著。

  每一次站在陽光下,我能看到太陽會更加偏愛遠方的他。一如十二歲時,他持弓站在校場,太陽將他照得閃閃發亮。

  最後之後,我要為他送上一份大禮。我將他放在地上,解開衣物,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個個粉紅色的吻痕。即使七天後,他在陰隗醒來,也能看見這些痕跡。

  屋外,趙善仁輕敲三下:「皇上,都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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