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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逸舟道:「安肅武是不是和你說過了?當年有些事……」

  「師兄!」柳冥忽然厲聲打斷他,臉色極為蒼白,斬釘截鐵地道:「沒什麼好談的!我是柳冥,是師兄救回谷里的柳冥!當年的事我都忘記了,安肅武說了什麼我都不會信的!」

  柳逸舟深深地看著他,見柳冥不由自主地別過臉去,目光中不由溢出某種悲哀之色,同時又有一種釋然。

  當年衛國滅亡,他趕到蕪城執行任務,正是要殺掉亡國之君衛成王。

  他到達蕪城時已經破城,皇宮裡一片混亂。衛成王夫婦決定一起殉國,於是衛成王封閉了王殿,先親手刺死了自己的愛後,再舉劍自盡。

  但許是那時他已經沒了力氣,自盡的一劍竟然刺偏了,沒有立時就死,倒在一地鮮血中掙扎。

  柳逸舟闖進去時,衛成王尚有餘息,若是施救還能救得回來。但柳逸舟為何要救他?本就是來殺人的。

  衛成王看見他,就知他是敵人派來的刺客,苦笑一聲,反而求他給自己個痛快,只是麻煩他在自己死後把屍體和皇后放在一起,莫要讓他們夫妻分離。

  柳逸舟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個痛快,將他們夫妻用衣帶綁在一起,算是完成了衛成王的遺願,然後一把大火把王宮燒成了灰燼。

  這就是事實的真相。甚至當年他追到後山,也是為了斬糙除根,殺了衛太子。但是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稚齡兒童,用一雙堅韌而怨恨的雙眼盯著他,竟然動搖了他的心志。

  安心明深居後宮,年齡幼小,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

  何況柳逸舟找到他時,那忠心的太監早給他換了尋常百姓的服飾,身上沒有一絲能證明自己身分的對象。

  柳逸舟便把他當做尋常幼童帶回了靈隱谷,這些年來也從未追究過他的身世。

  但是安肅武找了上來,一串又一串的陰謀為的是誰,柳逸舟能不清楚嗎?當年師父雖給柳冥下了忘塵,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柳冥醫術高明,也許早就自己解開了。

  柳逸舟不想自欺欺人,但他看著柳冥蒼白的臉色和隱含哀求與懼怕的雙眸,不由幽幽地嘆了口氣,別過了臉去。

  「咦?」

  柳逸舟原是不想逼迫柳冥才避開視線,但他望著窗外卻突然發出一聲驚咦。

  「怎麼了?」柳冥奇怪地問。

  「……不,沒什麼。」柳逸舟回過頭來,若無其事地道:「剛剛眼花認錯人了。我有點擔心微兒,我們趕緊吃飯,吃完早點回家吧。」

  柳冥見柳逸舟不再揭穿彼此的傷疤,樂得繼續自欺欺人,忙點頭應是。

  「本座到底得了什麼病?你不必顧慮,直說就是,本座心裡有數。」風天翼蹙眉,淡淡地盯著蘇無知。

  蘇無知的表情從震驚轉為疑惑,又從疑惑轉為懼怕,聽了教主之言才慢慢淡定下來,道:「回稟教主,若是屬下沒有診錯,您這是……喜脈。」

  風天翼敲了敲太師椅的扶手,戴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蘇無知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續道:「已經快三個月了。」

  「嗯。」風天翼應了一聲後不知在想什麼,沒再說話。

  蘇無知不敢說話,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碎星閣里靜悄悄的,只有他與教主二人,他不會被教主滅口了吧?越想越怕。

  過了好一會兒,風天翼才慢慢道:「本座是摩耶人?」

  蘇無知愣了一下,斟酌道:「先教主夫人是摩耶人,先教主之生身之父也是摩耶人,再往上追溯……我教歷代教主夫人都是摩耶人。因此您……」只怕也是,不然這世上還有其它男人能懷孕嗎?

  神冥教的歷代聖醫之所以都叫「無知」,便是因為他們守著這個大秘密:歷代教主都是摩耶男子所生。不過教主親自懷孕的……之前有過,但實在少見,這次讓蘇無知趕上了。

  風天翼淡淡道:「知道了。年底事情多,此事不要泄漏出去。給本座開些安胎藥,本座生產之前你不要離開總舵。」

  「是。」蘇無知低頭應道,不敢多問,退下去開藥了。

  風天翼獨自坐在碎星閣的書房中,逆著窗外的光線,人影昏暗,臉上的銀白面具顯得更加詭異。

  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片刻,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小腹上方,猶豫又猶豫,似乎沒有勇氣撫摸下去。

  真是……太奇怪了。風天翼想,他居然會懷孕?他怎麼沒想過自己祖上這麼多的摩耶父祖,自己也會繼承摩耶人的血統呢?他怎麼沒想過……自己也能給柳冥生個孩子呢?

  在那個宅子裡時,看著柳逸舟給柳冥生的那個瘦瘦小小、皺皺巴巴的嬰兒時,自己心裡曾經湧現過羨慕之情。當時……他是多麼希望那個嬰兒是自己和柳冥的孩子啊現在,他這個願望竟然很快就會實現了!

  風天翼有些不敢置信。之前身體一直不舒服,胃口不佳,避開人後就嘔個不停,心口也不舒服。但他運功沒有問題,當時教中正在關鍵時候,他根本沒有時間多想。

  最近終於塵埃落定,但身體的異常也越發明顯,他才將蘇無知急召回來,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讓人又驚又喜的消息。

  驚的是現在教中剛剛平定下來,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這孩子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但喜的卻是,他有後了,而且還是他和柳冥的孩子!

  風天翼有一瞬間非常雀躍,簡直迫不及待想告訴柳冥。但他已經不是風情了,興奮之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落手在肚子上摸了摸。難怪最近小腹脹脹的,腰腹有些膨脹了,以後會越來越明顯吧?

  他突然想起柳逸舟以男子之身而大腹便便的模樣。當時心裡還有些唾棄,現在馬上就輪到自己了。不知自己變成那個樣子時是什麼模樣?肯定不夠威武好看吧。

  風天翼面具下的臉皺了皺。看來此事還是要好好計議一番。

  他召來藍綾:「最近瑞王那邊有什麼消息?」

  「瑞王派人埋伏在去靈隱谷的路上,被慈安上人發現了。慈安上人把他的手下大將白淨雲擊成重傷,目前瑞王已經將人都撤走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風天翼皺了皺眉:「慈安上人隱退多年,據說是和他的伴侶端木英去雲遊四海了,怎麼突然回來了?瑞王的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屬下不知。慈安上人行蹤詭異,我教的人很難探查。不過聽說好似是他的二徒弟在明國出了事,慈安上人才回來的。他現在已經發現了柳逸舟和柳冥失蹤之事,正在追查二位公子的行蹤。此事屬下不知該如何做,還請教主示下。」

  風天翼不想和慈安上人扯上什麼關係。

  他的母親是慈安上人妹妹的女兒,按理來說他應喚慈安上人一聲舅老爺,但當年他母親病逝,慈安上人大怒,曾來大鬧過神冥教總舵,並將風天翼之父擊成重傷。因此風天翼對他頗為忌諱。

  最重要的是,慈安上人是柳冥的師父……換句話說,風天翼比柳冥小了一輩。這個輩分讓風天翼吐血。

  而且瑞王那邊絕不會善罷罷休。神冥教剛剛平息叛亂,風天翼一時離不開,且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也不利於對上瑞王。

  因此他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道:「把柳冥和柳逸舟的消息透露給慈安上人吧。瑞王那邊你要小心謹慎,不要讓他察覺我神冥教插手其中。另外武林大會是瑞王一手設計之事儘快散播出去,趁著白淨雲受傷,把他手下的勢力都牽扯住。」

  「是。」藍綾領了命令,並未退下,遲疑了一下道:「教主,屬下冒昧想問您,您要如何處置紫綃?」

  風天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背叛本座的是紫綿,與紫綃無關,本座不會遷怒於他。怎麼?本座罰了他幾天禁閉你心疼了?」

  藍綾臉上一紅,道:「屬下不敢。紫綃只是受了紫綿的哄騙才想偷偷放他走,其實他對教主非常忠心,大公子叛教時他一直站在教主這邊,很多消息也是他偷偷透露出來的。請教主看在他一片忠心的分上,別計較他的一時胡塗吧。」

  風天翼道:「紫綃是什麼樣的人,本座最清楚不過。你這般替他操心,不若早日把他收到自己羽翼之下看護起來,免得他再犯胡塗。」

  藍綾臉上越發紅了:「教主取笑了……」

  風天翼低低一笑,正色道:「本座並非玩笑。呂長老已死,風蔚和紫綿被廢去武功關入地牢,終身無法出來,這已是本座最大的寬容。若他們還不知足,紫綿是紫綃的胞兄,下次再以親情誘之,紫綃說不得還會心軟。有你看著他,本座才會放心。否則,本座身邊絕不容吃裡扒外之徒!」

  藍綾神色一凜:「屬下明白了。」

  風天翼雖然放走了柳冥,卻是以退為進。他對柳冥已經情根深種,早就難以自拔。當時他需要回教處理叛亂一事,而柳冥也一直惦記著他那位師兄。

  風天翼深知人心,他越是大度地說二人已兩不相欠,當柳冥看到生活安逸完好無損的柳逸舟父子時,越會覺得欠自己更多。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有了身孕,好好利用,也許境況對他更加有利。

  風天翼轉眼間腦海里已經無數個計劃出籠。他沉思良久,終於選定了一個較為溫和的方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此時柳冥遠在明國,卻是焦急萬分。

  「師父,請您讓我去找大師兄。」

  「你給我跪下!」慈安上人黑著臉喝道:「你們師兄弟做下的好事!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誰也沒想給為師報個信,心裡可還有我這個師父?」

  柳冥跪在地上,心中焦急,卻垂著頭不敢說話。

  慈安上人已年過六旬,但因為內力深厚且醫術高明,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模樣,頭髮大部分還是烏黑的。

  他得到消息一路尋來,終於找到了這兩個失蹤已久的徒弟。只是他來時柳逸舟剛剛離開,端木英追了上去,他則留下教訓小徒弟。

  「我和你端木師伯也是師兄弟,卻是堂堂正正稟過師尊拜過天地的。你若是和逸舟情投意合,為何不給我寫信讓我回來主持你們的事?卻要私下苟合,連孩子都生了你讓我回靈隱谷怎麼和族人交代?」

  摩耶人並不忌諱男子相戀,但與世俗夫妻一般,還是注重禮法的。柳逸舟當年回谷時身受重傷且產後未愈,心智大失,慈安上人憐惜之下才沒有苛責他,還出谷去幫他找藥。誰知他不過走了一年,谷里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徒兒錯了。但徒兒是真心和大師兄在一起,請師父成全!」柳冥磕頭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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