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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圖南被喻生一句話誆回天門後,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留了下來。他以往就像個不著家的遊子,難得回來一趟還未來得及和竹青好好說上幾句,就被聞訊而來的幾位長老拉去訓了幾個時辰的話。

  最後是從鶴鄉歡那裡離開的,鶴長老倒也沒訓斥他總愛在外遊蕩沒個正經,只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偶爾會提起那個幼時把自己氣得鬍子直飛的祝玄,還有那越發沉默寡言的喻生。

  他回去住處的路上還六神無主地想著,天門山雖稱之為修仙大派,卻從未像千秋觀那般廣收弟子,壯大基業,甚至是柳青元下令封山之時,天門上下都未曾有過半分不滿。

  在他們看來,這裡並非是條鋪設好的飛升路,而是在這寒涼世間尋得的家。逢年過節沿襲著凡界的規矩,上下不過幾十人鬧哄哄地圍坐在一起,長輩教訓教訓小輩,膽肥的小輩甚至還會跳出來拿往事開涮長輩。

  荊圖南嘴角一彎,鶴長老說,自己的師父洛耳,曾就是那膽肥的小輩之一。

  這座常年安靜偶爾挑日子熱鬧的天門山上,實則誰也離不開誰。

  竹青正從喻生那邊的院子回來,懷裡抱了幾件衣物,看著已經放了有些年份了,褶子還橫平豎直地印在上面,像是許久都未曾有過溫度。

  荊圖南正好撞見竹青,一眼瞥見他懷裡的事物,又看了看竹青過來的方向,便直接出聲問道:

  “這是誰的衣物?”

  竹青一個人來去慣了,早就習慣了一邊走路一邊出神,冷不防被這一聲嚇到,整個人像是被天雷從頭過到腳,臉色都煞白了下來。

  “你怎麼走路沒聲音……你是長蟲嗎?”

  “哦,我不是。”荊圖南抬手蹭了蹭鼻尖,心說這話你前幾天罵過了,能否換一個。“我這幾日在長老那處,剛回來。你這是要去哪兒?”

  竹青打小就被長老們揪著教訓,心底到如今還有些覷得慌,聽了這話竟冒了點同情出來,“這是些舊衣物,是祝玄的。喻生搬到祝玄那屋都一百年了,舊衣物便一直放著也沒收拾,我近日才想起來,想著橫豎都是占地方,人看著還總傷心,便索性拿去長老那邊,聽說有了生前之物做媒介,就能尋到那人魂魄的去處。”

  荊圖南一愣,心裡不由自主地記起自己替喻生瞞著的事情,整個人都有些無所適從起來。他站直僵直的脊背,用手指捻過衣料,出神下險些說漏了嘴:

  “也是呢,若真是如此,那還省了不少麻煩啊……”

  “什麼麻煩?”

  荊圖南回神,擺擺手沒有回答,隨後目送著一臉迷惑和懷疑的竹青離去。

  “幾天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起初他是為了自己的師父,才同喻生一同時常出入昆吾山,後來直到昆吾山逐漸安定,來往凡人都不用在懼怕此地時,他便很少再去昆吾山。而後幾十年,都是喻生在一絲一縷地尋找無妄城的下落。

  越是難下定論的事情,或許要付出的便越是慘重。荊圖南後來覺得不妥,已經試圖阻止過幾次,但都未能攔住喻生像是陷入深淵的執念。

  他猶記自己當時的勸阻:“活人穿過沉積多年的怨念,就如同剝骨抽筋般,即便你有一身修為,稍有不慎就是身隕魂滅的下場。更何況,即使你到了那裡,又有幾分把握,認為祝玄根本就沒有進入輪迴之中?”

  喻生那時目光深沉地看著廣袤的南疆大地,輕飄飄地只回了一句:

  “我不信。”

  荊圖南眼下才覺得頭疼起來,自己是攔不住喻生,可卻也沒想著要告知他人,倒一心覺得這樣反而是在害喻生,甚至曾有些後怕地想,喻生一日見不到祝玄,便是把自己一步步推入萬劫不復之中,恐怕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荊圖南垂下眼,此時正是落日時分,暮色平鋪在天門山之上,一點已經沒有溫度的光落在他的面上。似是無聲地嘆息般張了張嘴,一點難以捕捉的悲意一閃而過,隨後迅速地被那道轉瞬即逝的光帶走消失不見。

  昆吾山安定後,柳青元便花了更多的時間留在天門山上,起初都是日日陪著喻生,就連梅三千都很少離開。

  荊圖南前去聞雪居找柳青元時,梅三千恰好也在此處,兩人一個站在院中修建樹枝,另一人便倚在門口看著,一見到荊圖南面色凝重地趕過來,紛紛一怔。

  “師尊,師祖。”

  梅三千眉目間永遠是親和的,柳青元跟在身邊也是耳濡目染漸漸褪去了身上存留的最後一絲清冷氣,兩人就這麼站在一起,倒還讓人覺得有幾分相像了。

  柳青元撂下手中的東西問:“怎麼了圖南?和竹青吵嘴了?”

  “……”荊圖南有心想說喻生的事情,臨到嘴邊又覺得說不出來,當機立下便調了個話鋒,“沒有吵,只是回來幾日了,還未曾見過師尊和師祖,便想著天色未晚前來看看。”

  梅三千笑盈盈地走了幾步,手中的摺扇輕輕敲在手心裡,倒是沒有和荊圖南客氣,開門見山道:

  “無妨。你師父的事你不必太過擔心,只是他魂魄碎得太嚴重,只得慢慢養著,有朝一日定能好起來。”

  荊圖南呼吸一滯,正要道謝時又聽見站在一旁的柳青元輕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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