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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居峌王居然道:“好,好……孤這就帶你……帶你去看你的母親。”

  幾乎毫不猶豫地,他走向墓園中央,然後以那一處的石基為起點向東北方向走,以腳步小心地測量著。

  “笑薇,笑薇,我來了……我來了!笑薇……”

  他一直念著那個女子的名字。仿佛怕驚到她般,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啞。

  木槿跟在他身後,看到他的手在抖,抖得厲害。

  二十餘步後,居峌王頓在了一處小小的墳包,跪下。身來,伸手拔掉兩把青糙,然後去摸向青根下的泥土。

  “這裡,這裡,是這裡!”

  居峌王的激動和悲傷忽然間再也控制不住,幾乎是趴在那墳包上,用他白淨光潔的手指,瘋了似的挖起泥土來。

  旁邊侍從慌了,忙從旁拉道:“主上,主上,小心傷了手!”

  居峌王暴怒,“滾,都給孤滾!”

  他掙開眾人,如一頭受了重傷的野豹,撲在地上癲狂般用五指摳著土,仿佛泥土下埋的不是屍骨,而是活人。只要他將她挖出來,她便能活生生地站到他跟前,向她俏皮一笑,投入他的懷抱。

  木槿看著這失態得連尋常村漢都不如的北狄之主,已然呆住了。

  侍從躊躇半晌,到底不敢放任他這樣下去,亦跪下。身來,拿手邊所能拿到的匕首和石片,從旁幫著居峌王挖著。

  居峌王並不會武藝,很快折斷了指甲,磨破了指頭,他卻渾然不顧,依然獸一般叫著金妃的名字,一刻不停地赤手挖著土。

  終於,露出了金絲楠木的板材,像已經挖到了棺木上方。

  居峌王順著棺木的紋理再向前挖了數下,便見到一隻銀盒正置於棺木之上。

  那邊有匕首在手的侍從忙將匕首探入盒下一撬,便將銀盒撬得鬆動。

  居峌王慌忙用手一摳,已將銀盒摳到手中。他怕人搶奪般迅速抱到懷裡,竟拿袖子擦著盒上的泥土,然後用他顫抖的流著血的手將盒子打開。

  裡面卻是北狄男女新婚時所穿著的華衣各一套,以及兩束斷髮。

  都是烏黑的,卻一個稍細軟,一個稍粗。硬。

  居峌王小心翼翼將那斷髮握到手中,忽一晃身坐倒在棺木旁,撕心裂肺地高聲叫道:“笑薇,我來看你了!我終於敢來看你了!我找到了小今,終於……終於敢來看你了!”

  他幾乎是粗。魯地拖過木槿的手,讓她站得更近些,對著那半露的棺木,痛哭失聲:“笑薇,笑薇,我可以帶你回家了嗎?你還願意跟我回家嗎?笑薇,對不起,對不起……”

  這樣堂堂的一國之主,鞋掉了一隻,素衣上滾滿了泥,手上沾著血污,滿臉都是縱橫的淚水,竟然握著斷髮,撲倒在棺木上,撕心裂肺地哭著,喚著。

  夾雜著中原話和北狄話,零碎的片斷串起了曾經的美好和悲慘,勾勒出那一段被時光掩埋的斷腸絕戀。

  “她十三歲時嫁給我,我們在一起七年,七年……可七年哪裡夠啊,我只想和她在一起七十年,七十年……”

  “是我懦弱,是我無用,是我寡斷少謀,在金家覆滅後,竟連她都保不住,保不住!”

  “小今,小今,你知道她死得多慘?她渾身沒有一塊好肉!”

  “她原來是那樣活躍的女子,會武藝,善騎射,能詩畫,精音律……每日和孤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因她是母親是中原人,她還教我學說中原話,學寫中原字……只要她能開心,只要我能看到他開心,什麼都好,怎樣都好!”

  “可最後她變成了一塊辨不出形狀的肉!我要抱她都不敢,我不知道抱哪裡她能不疼痛!可她居然還有一口氣,我不敢不抱她,看她用鮮血淋漓的斷手寫我們女兒的辱名……”

  “她怕我看不到,在地上一遍遍地寫;我早認出來了,她還是在一遍遍地寫……我只想問她一句疼不疼,可我不敢,我不敢啊!”

  “我怕她疼,我只好答應她,我一定找回小今,一定找回小今……她就在等我這句話,待我說完就去了!去了!我又後悔不該應她,也許她還能多在我身邊停留片刻,哪怕會那樣疼,那樣疼!”

  居峌王用力地捶著自己的心口,嘶啞地叫道:“我每夜每夜心口都在疼,卻裝作不知道那疼,忍著去應付害她的人,才好找機會把他們千刀萬剮!可我終於辦到了,卻還是不敢來見她!我找不到小今,我怎麼有臉見她?我怎麼有臉見她?小今,小今,你知道我多想帶她回家嗎?”

  木槿早已淚流滿面。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這個孤單的君主,哭道:“帶她回家吧!她在這裡孤單這麼久,她一定早就在等著你帶她回家。”

  居峌王用他哆嗦的手憐愛地去摸那棺木,鮮血無聲無息地滲了進去,泥土濕。潤潤的,便似也在落著淚。

  “笑薇,真的……真的可以帶你回家了嗎?”

  “可以的,父親。再晚,她會怨你了!”

  父親……

  居峌王僵住,轉過那張癲狂失態的臉,看向木槿。

  木槿正含淚看向他,是和金笑薇同樣剛硬要強卻善解人意的眼神。

  “小今……”

  居峌王蒼涼地呼喚時,風正吹過狼藉淒涼的墓地。

  有嬰孩嬌。軟的咿呀聲傳開,簡單而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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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月,居峌王以正妻禮重新安葬金妃。

  所有規矩禮節,參照了北狄民風,又輔以中原習俗,隆重莊嚴,罕出其右。

  一名戴著帷帽的神秘女子以嫡女之禮參與了葬禮全程。據說,那就是居峌王與金妃遺落在外的女兒小今。

  居峌王並未封她為公主,也未將她介紹給北狄眾臣,卻給了她遠遠超越公主的禮遇和賞賜。隱隱有傳言流出,說狄王這個剛認回的女兒文武全才,居峌王有意撇開專注內鬥二十年的三個兒子,讓女兒承繼王位。

  葬禮結束之日,居峌王下令撤兵議和的旨意,已經傳到了江北。

  狄軍最初知己知彼的優勢在多次調兵後漸漸喪失,吳蜀聯軍夾擊之下,他償已經完全討不了好,自然樂得從命;而許思顏也不願戰火繼續在自己的國土蔓延,加上木槿的緣故,也盼著儘快平息此事,即刻遣出使者與北狄議和。

  雙方將士各懷積年怨憤,依然視若仇讎,但雙方國君都有休戰之念,這和約應該不難談。

  於是,葬禮不久後,木槿已帶著近衛和她那雙兒女出現在離開北狄王都的道路上。

  青樺很是不解,“娘娘雖為兩國休戰而來,可好像沒和狄王提過休戰之事呀!”

  木槿尚在因生身父母的慘烈收場感傷,聞言嘆道:“還用我提麼?”

  “嗯?”

  “當年那場變故,逼得我那生。母不得不帶我離開他,這情形,與我被逼得不得不帶著小晴小朗離開皇上,簡直一模一樣吧?”

  青樺恍然大悟,“金妃因此慘死,狄王因此永失所愛,這教訓夠深刻了!聽聞他近年行。事殘暴孤僻,想來也是被這些事刺激的原因。其實還是性情中人,自然不忍他和金妃唯一的孩子再受這種苦楚……”

  千陌卻道:“依我說,咱們其實不該走。以狄王的手段和心機,若娘娘留下來,說不準真能做這北狄之主,到時娘娘帶了北狄江山回歸大吳,與皇上團聚,豈不天下大同?還免得邊疆再生戰事呢!”

  青樺斜睨之。

  木槿卻悠悠嘆道:“兩國臣民各有算計,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哪有那麼容易讓你說合併就合併?君臨天下,本就是一門學問。這事兒還是留給皇上費心吧,我們還有事兒呢!”

  千陌忙問:“什麼事兒?”

  木槿親了親懷中嬌兒,說道:“穿大漠,越東海,咱們帶小晴小朗到海外見見世面!”

  “這……”

  青樺等近衛相視愕然,而木槿乘著踏雪烏,已經帶著一對兒女奔得遠了。

  “哎,娘娘,等等我們!”

  海外,聽起來也沒那麼壞。

  聽說木槿這種花很好養活,越是遠離人間煙火的荒野之地,越能開得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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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讀愉快!後天見!

  大結局

  更新時間:2014-8-27 0:41:27 本章字數:11887

  是年初秋,譙明山。

  向陽的坡地上,一度荒僻的藥圃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植了許多別處罕見的藥材。

  (此處簡略N字,具體請看281章《不算番外的番外:緋期田烈》)

  紫藤架下,原來蕭以靖倚著的竹榻已經被人占了鑠。

  離弦一邊令人再去搬椅子,一邊引蕭以靖過去,悄聲稟道:“皇上忽然來了!可能親自到北狄走了一遭剛回來,沒能找到公主,看模樣心情不大好。”

  蕭以靖走過去看時,正見許思顏枕著雙手倚榻而坐,石青色的衣衫猶見風塵,清俊眉眼間更是說不出的萎靡憔悴。

  何況心情不好?

  分明是滿懷傷心……

  “皇上!”

  蕭以靖上前欲見禮時,許思顏已拉過他道:“內兄別那麼多虛禮了,快坐吧!”

  蕭以靖便也在榻上坐了,問道:“皇上沒找到木槿?”

  許思顏搖頭,低嘆道:“原想著從你這邊問問可有消息,瞧著是白來了。你傷成這樣,她居然不曾過來問候一聲。”

  蕭以靖笑了笑,“這麼久沒聽到我的死訊傳開,她應該猜到我沒事了吧?便是有事,她來了也幫不上忙。倒是把小晴許給墨兒這著棋走得好。即使我真的回不了蜀國,有這婚約在,千瑤也該可以順利扶立墨兒繼位了吧?”

  “小晴……”

  提到一雙兒女,許思顏簡直是氣急敗壞。

  那是他的孩子,他還沒看上一眼,就被她帶著跑得無影無蹤,還自作主張把他女兒許給她娘家了……

  許思顏再也忍耐不住,恨恨道:“這死丫頭,給朕的信里吩咐了一堆的事兒,說了一堆的甜言蜜語,還說什麼會讓朕先看看小晴小朗的模樣,結果居然畫了這個來敷衍朕!”

  他將懷中小心摺疊的兩頁紙箋取出,展開,便見畫得那粗劣不堪的兩個嬰兒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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