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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四突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

  喬澈那副輕蔑的神態是與生俱來的,畢竟以他的才華容貌,這世上大多的人和事入不了他的眼也是理所當然。然而日常的那種淺薄浮躁之氣似乎全然不見了。

  明明是喬澈沒錯,但又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不用擔心,雖然你這樣了,我不會為難你。」

  「……」

  「不僅不會為難你,我還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讓你早日康復。」

  「……」

  「怎麼,你不信我?」

  「四哥,我雖然對你有意見,但也不想你變成這樣。」

  「……」

  喬澈在靜默里和他對視著,這慣於輕蔑的臉上漸漸的居然有了一個笑容。

  喬澈長得極其英俊,歐式輪廓,濃重的貴族氣派,睫毛很長,不說話的時候是冷漠又憂鬱的長相。而一旦笑起來,尤其是難得的帶了感情的笑,簡直能令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喬四幾乎覺得自己也快要能動彈了。

  「怎麼說你也是喬四啊。」

  「……」

  「最起碼,」喬澈把手指放到他臉上,「你也要能開口說話才行。」

  「……」

  喬澈的神態近似動情了:「不然的話,你又要怎麼告訴我你那些錢的下落呢。」

  喬四抬眼看著他。

  喬澈笑道:「怎麼,你不會是想說,帳面上的那些就是全部吧?別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們從小到大,你是什麼人,我會不清楚?」

  「……」

  「四哥,你也知道,幫派易主,如歷代換朝,處處都是要用錢的。我們手頭都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了。反正你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拿出來吧。」

  「……」

  「我懂,你估計是金庫太多太亂了,腦袋又受了傷,一下子沒法全記得起來。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估算好了,大概有多少,我心裡有數。你剛好躺著沒事幹,就慢慢一個個回想清楚吧。」

  「……」

  末了喬澈近乎溫柔地伸手,替他一點點擦了臉上的汗。

  「四哥,我等你趕快好起來。」

  醫生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親情動人的這一幕,於是帶著鼓勵和安慰以及奉承的口吻對病人說:「令弟跟您感情真好。」

  喬四還睜著眼睛。

  這世上所有的「好」,都是要代價的。這是他早已習慣的規則。

  但他看錯喬澈了。

  喬澈這些年來一直那樣彆扭地小心眼著,耍著惡劣又不高明的小心機。看起來除了堪稱完美的相貌之外,性格談不上多好,才智也因此大受折損,越來越刻薄淺薄,目空一切。

  他也以為那就是喬澈的全部。理所當然地覺得是時間和不得志,讓他曾經迷戀過的少年變成了平庸無聊的中年。

  卻不知道那只是一種演技。

  喬澈用那點煩人的沒完沒了的小心機,來掩護住真正的大算計。也許在他的眼皮底下曾有過很多事,但從來也沒令他起疑過。

  他沒想過真的會有人用十幾年來報一個仇。喬澈比任何人都更善於偽裝,還有忍耐。這種高明,讓他忽然之間從骨髓里冒出一股寒意。

  接下來幾天,喬澈每天都來探病。而他一來,喬博就被支開了。

  以往是要喬四哄著捧著,才能見見他,還得消化他的那點小彆扭。現在不管想不想,每天都是能看得見喬澈了,而且對方還和顏悅色,心情愉悅的。

  箇中滋味卻很不一樣。

  原本喬四隻以為喬澈是討厭他。反正喬澈討厭很多東西,不討厭的反而少得很,因此他倒也不以為意。現在明白喬澈的真姿態,是對他十幾年咬牙切齒的恨意,想著自己一頭熱的痴心,不由的就有些傷感了。

  他在這虎落平陽的狼狽里,尚且有心思想這些情愛之事,實在很有點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焦躁並不能幫得了他半分,所以他就索性放鬆了。

  喬澈連著幾天都是自問自答,漸漸也有點失去耐心。看著護理人員給喬四擦拭,翻身,按摩,猶如一場默劇。喬四一直是那么半垂著眼皮,半睡半醒的,如果不是在病床上,氣色和服務品質都差了點,倒依舊很有些以往那種被伺候的氣派。

  等他又在床上原樣被擺放好,喬澈端詳了他一會兒:「還是不能說話嗎?」

  喬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沒關係,」喬澈笑笑,在床沿坐下,「我可以等。」

  喬四渾渾噩噩的,被他拍了拍臉,便睜開眼睛,兩人對視著,喬澈又笑道:「你要一直都這樣,倒也挺可愛的。」

  末了又說:「當然,得先把你藏著的那些寶貝交出來。然後你愛怎麼癱著都行。」

  喬四終於拆了頭上的紗布。喬澈帶點嘲弄的意思,舉了面鏡子到他眼前,給他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頭髮因為手術的緣故已經剃了,早就顧不上他的好看或是不好看,他自己也一直都不太在乎這個。只是看見鏡子裡發青的頭皮,一時就有了些微茫然。病了氣色就很不好,眉眼蕭索的,懶散的神氣還在,只是瘦得厲害了,看起來病怏怏的。

  「怎麼樣?」

  「……」

  「你覺得你這副尊容,段衡還會對你有意思?」

  「……」

  喬澈放下鏡子,又笑道:「你這樣是真挺礙眼的,還是戴上帽子吧。」說著還真給他戴了頂皮糙帽子,壓低了,連眉毛也壓進去,皮毛之下便是半睜不睜的眼睛。

  喬澈一手託了他的後腦勺,滿意道:「天冷,把你腦子凍壞那就麻煩了。你也就剩這裡頭的東西還值錢了。」

  「……」

  「話說,你迷上段衡哪一點?他可不合你往常的口味啊。」

  「……」

  喬澈略微曖昧又嘲諷地:「床上功夫是吧?」

  「……」

  「你果然是色性不改啊。」

  「……」

  「聽說你在床上放蕩得很,」喬澈笑道,「被人干真的讓你那麼慡嗎?」

  「……」

  喬澈眼神里除了輕蔑,又多了點輕佻:「賤骨頭。」

  而後手指從他臉上划過,又落在他脖子上。喬澈笑非笑地看著他,手指在喉頭停了一會兒,一點點往下,解開他病袍的扣子,探了進去。

  等觸到那胸口的凸起,喬澈用食指與中指夾住,拇指略微惡意地揉搓。男人躺在那裡,衣襟敞開,只抬眼望著他,一動不動地半裸著任他擺布。

  喬澈微笑摸了一陣,手都伸進褲子裡去了,把動彈不得的男人摸了個遍。而後收回來,另一手取出手帕,悠閒而仔細擦了擦,才說:「你果然還是動不了啊。」

  他似乎是篤定了,對喬四來說,他的觸摸足以讓個半癱的也從床上坐起來。

  「我是不急,只不過你還是別裝死的好。你也沒癱得那麼厲害,不是嗎?」

  說著他就不輕不重掐了男人的胸口一把,曖昧微笑道:「不說話也沒關係,你到時能動手寫,也是一樣的。」

  此後喬澈的探望就變得越發有趣味起來。每天都這麼試探喬四,猶如逗著老鼠的貓一樣,看起來沒有絲毫厭倦的意思。他已經習慣了別人為他神魂顛倒,很享受那些痴迷於他的人在他手心裡掙扎,又不由自主,無法自制的那點可憐勁。

  喬四躺著沒有什麼動靜,但心裡不再能那麼安穩,這樣的喬澈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而這般的喜怒無常和難以捉摸,令他一時找不到對策。

  而且這麼久過去了,他仍然沒見過段衡。

  他總覺得段衡不應該一直不出現,擔憂著段衡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就算段衡是和喬澈在一起,對他只是演戲,但一日相好也有百日恩,不至於現在連來看他一眼的情分都沒有。

  探望的時間多了,喬澈也像能看出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你是想知道段衡怎麼都不來嗎?」

  「他在清算你的場子,忙得很,恐怕是抽不出時間呢。」

  「……」

  「老實說,不忙他也不會來。他那時候陪你,陪得都快吐了,」喬澈面露憐憫之色,「現在他也該歇歇了。」

  床上男人的眼神讓他又忍不住一笑,把手放到男人胸口:「怎麼,這裡疼了?」

  「……」

  「四哥,你也是個聰明人,有什麼好想不通的呢。」

  「……」

  「你要是實在喜歡他,也不是沒辦法。」

  「……」

  「早點把那筆錢的下落說出來,說不定他會來看看你。」喬澈說著又溫柔地拍拍他的臉:「反正你拿著也沒用,不如最後換得風流快活一場,我也會對你好的,嗯?」

  喬四索性不再指望什麼,只把眼睛閉上了。

  喬澈這回手指的力度粗暴了點:「你又不是第一次買了。想開點吧。」

  喬四沒回應,喬澈倒也不怎麼勉強他,坐了一陣就走了。反正明天還是會來的,喬澈似乎真的並不急。

  定時進食之後,沒多久就是平靜的睡眠。這天晚上喬四又夢見段衡了。

  他還是想著段衡,這也不是執迷不悟或者尚存希望什麼的,只是種清醒的沉溺。

  他大概是太懷念段衡的演技,那種柔情深重的演技連他也受了感染,到現在也還捨不得從那溫柔鄉里醒來。

  不知睡到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的覺得段衡是在他床邊上,屋裡有月光,段衡握了他的手,臉色蒼白地在看他。

  「四爺。」

  喬四半夢半醒之間,心頭不由就有些酸楚。

  青年望著他,神色里滿是關愛憐惜:「你好些了嗎?」

  這一切猶如午夜夢回。清冷的月色里就跟個美夢似的。好像又回到他們倆還相好著的時候,中間的種種齷齪都被拋到腦後,只剩下帶點心酸的甜蜜。

  「你可來啦。」

  青年有了驚喜一般,一下就抓緊他:「四爺……」

  喬四喃喃道:「怎麼這麼久都沒見你。」

  「我受傷了。是你讓人來殺我,你不記得了嗎?」

  喬四恍惚間又有了印象。喬博沒有得手,但他也沒能進一步打聽過其中的細節。

  想著他讓段衡傷了這麼久,幾乎是立刻就心疼了。

  他怎麼捨得呢。如果不是不得已。

  「但是四爺,我也不恨你。」

  喬四隻覺得心軟得都像要化開。

  「是我錯在先。是我對不起四爺。」

  這樣的柔情,猶如給他打了劑嗎啡。全身的痛楚都褪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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