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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理一下子很尷尬,哈哈笑了兩聲。兩人的世界實在是差得有點遠,在酒吧里駐唱的那個,自己頗自豪的樂團,在杜悠予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他很懷念童年時代兩人並排坐著的時光,但現在顯然兩人的位置遠遠錯開了。

  “我不玩音樂了。”

  “嗯?”杜悠予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啊,是朋友帶著混進來的,我不是音樂人,嘿嘿。”鍾理撓撓頭,“就是來湊湊熱鬧,騙點吃喝。”

  說完的同時也覺得,自己那顆五大三粗的自尊心有點碎裂了,早知道今晚不來混飯吃了,在杜悠予面前丟臉,滋味還挺不好受的。

  “那我可以要你的電話號碼嗎?”

  鍾理“啥”了一聲,抬頭看著面前表情有點羞澀的男人,而對方眼神居然很認真。

  “電話?”

  “是啊,這樣以後可以多聯絡。”

  鍾理很吃驚,但還是掏出手機,邊嘟噥著:“你現在是名人了吧,還跟我聯絡..”

  “我一直都希望能再跟你聯繫上。今天居然能碰見你,我很高興。幸好今晚來參加這個酒會,不然就又錯過了..”

  鍾理的長相跟做事很豪氣,為人粗俗了點,張口閉口都“奶奶的”,喝起酒來跟喝水似的。聽著這樣文謅謅的肉麻話,頓時全身都不自在:“屁咧,又在扯,會記得我才怪。”

  杜悠予不笑了,正色道:“真的,我從來沒忘記過你。”

  杜悠予長著一雙又黑又深的漂亮眼睛,饒是鍾理皮厚肉粗,被牢牢盯著,臉上也有點紅色透了出來。挺不好意思,但也覺得很高興。

  “嘿,算你講義氣!”

  第二章

  杜悠予笑著,湊近了跟他站在一起:“好久不見,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行,”鍾理很乾脆,“只要你有空。我請客。”

  杜悠予微笑著:“那先多謝款待了。可以到你家去嗎?我喜歡家常菜。”

  鍾理抓抓頭:“嘿,你要不介意我那地方小,在家裡吃倒也挺好。不過我做菜不行,到時候讓小聞做,他廚藝一流,你儘管放心。”

  杜悠予“哦”了一聲,笑道:“已經有專門給你做飯的人啦?是同居的女朋友,還是已經結婚了?”

  鍾理挺不好意思:“女朋友連影子都沒呢,那個是我好兄弟,讀書人一個。”

  杜悠予又微微一笑。

  歐陽希聞是鍾理來往了十幾年的老友,工作以後兩人索性就租了房子一起住。歐陽長得高高瘦瘦,老實又和氣,不太說話,是很溫文清秀的一個男人,看著就是讀過幾架子書的斯文人,現在卻沒有固定工作,只在家裡接些翻譯來做。

  要幫鍾理接待這麼個大人物,歐陽誠惶誠恐的,把家裡徹底收拾了個乾淨,才洗過沒多久的窗簾都拆下來又洗了一遍,還買了些花插著。

  歐陽擔心家常飯菜在杜悠予那種人看來,會不會太寒酸,鍾理也心虛了一下,但覺得沒必要裝闊。擺出一桌魚翅燕窩大龍蝦,未免太假了。

  吃得起什麼就買什麼,盡到心意就好,不必死撐門面。

  “他說要吃家常菜,咱就做家常菜,你手藝比外麵店里的都好,不擔心。他要是只吃魚翅龍蝦的主,那這個朋友咱們也交不起,不必勉強,你說是不是?”

  小時候曾經有過的那種,要拼命追上那個人的心情,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卻已經完全忘記了。

  杜悠予非常的禮貌和有分寸,第一次上門做客,還帶了兩瓶酒,微微笑著站在門口。

  習慣了上門的儘是些赤手空拳來吃白食還粗嗓門的兄弟們,鍾理看著眼前這個氣度優雅的男人,還真有些手足無措。

  在門口杜悠予自覺脫了鞋子,自然而然換上室內拖鞋,腳上穿的白棉襪一塵不染,連彎腰拿個鞋子的姿勢都很好看,鍾理看得有些發呆。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吸引別人視線的。

  杜悠予是什麼大場面都見過的人,進了屋子倒有些羞答答的,還沒開口就先笑。

  但凡說起男人長得濃眉大眼,身形高大,想像出來的都是虎頭虎腦的一副模樣。而杜悠予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他眼睛生得漂亮,瞳仁大而黑,皮膚又格外白皙光滑,下巴還尖,怎麼看都是斯斯文文的美人一個,露齒微笑的樣子還很羞澀可愛。

  看他有些緊緊張張,兩個做主人的反倒輕鬆了。大家在桌子邊上坐定,歐陽便把準備好的菜色都陸續端上來。

  一樣米養百樣人,三人年紀相仿,坐在一起氣質、相貌卻各自截然不同,一齊伸手去夾菜,三隻胳膊三種顏色,鍾理忍不住就嘿嘿笑了。

  他挺為自己的小麥色肌膚自豪。歐陽那是文弱讀書人的蒼白,而杜悠予因為血統的緣故更加白皙得不象話,看來看去就只有他自己最有男人味。

  小時候他就是打架王,專門在需要打人或者挨打的時候出場。杜悠予跟歐陽都是那種站在他身後讓他護著的體弱好學生,只有這一點,長大了依舊沒變。

  “嗯,味道真好。”

  歐陽做的菜,賣相不能跟高級餐廳里的比精緻,吃起來卻是一點也不輸,菜色搭配也相宜。杜悠予連聲讚美,夾菜夾得也起勁。

  明明被誇的是歐陽,鍾理自己卻覺得很是振奮,嘿嘿笑起來:“來來,再喝一杯,咱們不醉不歸。”

  杜悠予喝酒也很乾脆,兩人你來我往,邊聊些舊事,一瓶紅酒很快便下去了。

  看鐘理又要再開一瓶,歐陽忍不住小聲勸他:“少喝點吧,再喝多了要傷肝的。”

  鍾理仗著體格好,忙起來常常日夜顛倒,或者幾天不睡。再怎麼也是過三十的人了,逞強起來卻跟十幾歲的年輕人沒兩樣。

  歐陽自己清楚病痛起來是什麼滋味,一到下雨天就痛的那條腿夠他難受的,鍾理沒任何保健意識地亂折騰身體,他就得老母雞一樣跟在後面念叨。

  鍾理酒興上來,聽歐陽嘮叨,便一把摟住他肩膀,磨蹭道:“嘿,你就跟我老婆似的。我身體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吧。”

  杜悠予笑著看了歐陽一眼,替鍾理把瓶子打開了。

  鍾理一旦喝得興致上來,有些暈乎,就會想即興彈上兩首,高興的時候還會唱歌給歐陽聽。這回喝得微醺,都忘了有杜悠予在,回房間抱出吉他,高高坐在沙發背上,衝著歐陽:“小聞,我昨晚把那首又改了一遍,彈給你聽好不?”

  在歐陽來不及阻止之前,他便高高興興自顧自彈唱起來。坐的地方高了,便習慣性擺出酒吧里表演的架式,開演唱會一般。

  鍾理其實長得還是帥的,面孔端整,眉眼周正,還有一管引以為傲的挺直鼻樑,平日盡做體力活,身材瘦是瘦,體格卻不錯,該有的肌肉線條都不缺。即使穿著便宜運動T恤和牛仔褲,斜坐在那裡興致勃勃地投入演出,也頗有點搖滾明星的派頭。

  這首新曲子BAND

  里的其它成員也都很喜歡,裡面的英文詞還是歐陽幫忙填的。沒有其它人的配合也影響不了鍾理的酒後發揮,彈吉他的手指快得都要飛起來了。

  閉著眼自己投入得不行,漂亮地收尾之後,還把吉他抱在懷裡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卻突然聽到相當捧場的掌聲。

  歐陽是不會鼓掌的,被打動的話,從來都是感嘆一聲“真好聽”,而後兩人面對面坐著不吭聲,彼此都是傻笑,滿足的表情。

  一想到那個鼓掌的人是誰,鍾理猛然就清醒過來,酒勁和那點陶醉都一起消得一乾二淨,差點從沙發上翻摔下去。

  “很好的曲子,你剛說是你寫的?”杜悠予微笑,“你也在做音樂嗎?”

  “這個只是玩玩啦,一群朋友在酒吧里表演的。”鍾理臉上發紅,揮揮手,尷尬地哈哈笑,“業餘娛樂而已,不正經的。”

  怎麼也不好意思承認,不敢說自己還對音樂抱著一點點執著和夢想。在杜悠予面前暴露自己的窘迫和理想,總有一種微妙的羞恥感。

  “有DEMO帶或者詞曲稿子可以給我嗎?”

  “不不不,沒那種東西。”

  杜悠予被這麼直接地拒絕,似乎有些害羞了,便不好堅持,只笑著:“那,謝謝款待。明晚有空的話,能來參加我朋友的俱樂部開業PARTY嗎?”

  “啊?”

  “可能也沒什麼好玩,但是有不錯的樂團表演,我們公司很多藝人會去,應該挺熱鬧。”

  他如此謙遜,歐陽跟鍾理兩人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忙恭恭敬敬接過杜悠予遞來的卡片請帖。

  第二天歐陽臨時有事,要晚些才能去,鍾理便獨自上了杜悠予的車,身上依舊穿著他那專門去酒會蹭東西吃的一百零一套裝備。

  司機平穩地開著車,杜悠予自然是換了套跟上次不同的衣服,連小配飾都換了,跟他坐在後面,一直微笑望著他。

  “怎麼了?”鍾理不太自在。

  “你領子這邊折了。”杜悠予湊過去,幫他理了一下衣領。

  靠得近,美貌男人的那種存在感更加強烈,身上淡淡的好聞的香水味,也都變成散發的荷爾蒙似的。

  如果這位子坐的是個小女生,只怕當場就要暈過去了。

  跟著杜悠予一到場,杜悠予隨即被人請走了。鍾理東看看西看看,見顯然沒什麼人跟他是一類的,別人的交談他估計也插不上話,便去端個盤子,夾滿了東西站到一邊專心地吃。

  他是和杜悠予一起進門的,一些有心留意杜悠予的人多了點心眼,就拿著酒杯走過來搭訕。

  “你是杜悠予的朋友?”

  “呃,是啊,你好。”鍾理倒是認得這個人,是一個娛樂公司的中高層,當年陪朋友拿著DEMO

  帶去各大公司參加甄選的時候見過,但對方顯然不會對他有印象。

  “很高興認識你。”對方以讓鍾理受寵若驚的口吻跟他說話,隨手便遞上名片,鍾理只能接過。

  男人等著鍾理回名片給他,哪會知道鍾理是個根本沒名片那種東西的小人物,以為鍾理在矜持,便又試探道:“杜悠予很少帶新朋友來呢,不知道您是他的..”

  “啊哈,其實我是隨便跟來的,”鍾理怕亂攀關係會給杜悠予添麻煩,就老實地說了:“和杜悠予也不是太熟。”

  對方“哦”了一聲,含蓄地打量了他兩眼,確實也看不出有什麼來頭,便失去興趣,客套地笑笑,隨便聊了兩句,而後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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