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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姓錢,名富貴,女兒叫錢敏敏,兒子則叫錢多多,是新進員工想不想都會被灌輸的資料。他在一旁默默聽著他們交談,這才獲知此人的身份。

  林沂剛上班不久,數錢的方式還停留在平民化的手抓式,當他剛把備用金點完時幾個收銀大姐已將錢交了,一個個臨走前都叫快點,說是家裡的飯要涼了。

  豈知他家裡沒做好飯等著他的人。

  錢多多抱著後腦靠在沙發椅上,百無聊賴的打量著正埋頭苦幹的陳沂,看著他笨拙吃力的背影心裡有些焦急。他本是和父親鬧了些不快,沒吃午飯就過來了,錢敏敏叫他去自己家吃飯的消息頻頻發來,想是父親與她通了氣,怕自己餓著。

  他將驗鈔機的插座一撥,逕自拎到了林沂那裡:“備用金點好沒?”

  手裡的一沓現金點到至關重要的最後幾張,頭頂冒出一聲冷不丁的發問,使得他前功盡棄。林沂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有些侷促的回答:“好了。”

  錢多多接過他手裡的錢,捋了捋就放進驗鈔機,三下五除二就將或新或舊的紙幣清點完畢,共計一萬二千四百三十一元零四角,與電腦上顯示的金額相差八角。

  另有三沓微信支付的存根,他習慣性的翻到紙背的空白處,沒有看見總額,而是幾行潦糙的字跡。

  林沂一把將票根搶了過來,臊紅的臉似要燒起來,他支支吾吾的說:“這個……我還沒算,你等我一下。”

  說著就敲開了計算器,機械式的女聲急促報著一大串的數字。指法利落,幾乎不看鍵盤,只是不知是敲對還是敲錯。

  ‘鸞膠處處難尋覓,斷盡相思寸寸心’。

  糙糙一眼,只看清第一句寫的是什麼,錢多多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難得超市里來了個矯情的文青。

  林沂的資料他無意中看到過,入職檔案上貼的照片還以為是先前的,今日見了真人才知是近照。上帝對他可真夠優待,二十六七的人愣是縮了七八年時光的水,就他這樣子說自己是高中生沒有人會不信。

  反倒是自己,十八九歲去網吧,收銀的小姑娘說他看著像三十歲的人,如今他二十三歲,是否會有人說他像四十歲的人?

  不知不覺思緒就飄遠了,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林沂已將票根算好,總額毫無出入,今日他與他的工作都完滿告終。

  林沂起身的時候他還站在一旁,斜靠在桌沿上使身高大打折扣,可仍舊比他高出許多。兩人的身形相差較大,林沂像是發育到最關鍵時被生生卡住,身高勉強過了一米七,腿是短了些,不過好在上下對稱。

  錢多多比他高了將近一個頭,身形頎長略有些偏瘦,寬大的T恤穿在身上顯得晃蕩。

  各個角落都稱得上是他的地界,在超市範圍之內,林沂註定是亦步亦趨的那個,而他則是那個能放肆打量任何事件的主宰者。

  侷促的環境裡,林沂的每個動作都無法做到水道渠成,周身皆被那道審視的目光所籠罩。

  他將錢箱放進柜子,轉身去拿桌上的鑰匙與手機,錢多多沒有要走的跡象,靜默自然的看著他行動,一抬眼又是四目交對。

  林沂抬了抬頭,巧妙的避過對方的眼神:“我走了。”

  另一人抱著手臂,點了點頭。

  錢多多將錢櫃鎖好,欲出門時看見桌上有個嶄新的保溫杯,雜亂的環境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拿在手上打量一番,做工精細,墨藍色的杯麵鑲著金龍,擰開杯蓋,聞得見淡淡的茶香卻不見杯底有茶垢。

  內膽是用鍍銀的,清澈見底的溫水冒著熱氣,錢多多不由輕笑一聲:“小老頭。”

  一句話剛說完就見門被推開,只見林沂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白皙的臉上滲著細密的汗珠,脖頸與臉上的皮膚顏色一致,即便這個城市的紫外線如此強烈也迫害不到他半分。

  又是上帝給的、令人恨得咬牙切齒的恩賜。

  他指指了錢多多手裡的東西:“那杯子是我的。”

  錢多多不緊不慢的擰上杯蓋,將之揚了揚,一臉玩味的說:“XX中學七七屆聚會留念,你這是返老還童還是……”

  林沂忙接言:“那是我爸的。”

  他自然知道不會是他的,只不過受骨子裡愛捉弄人的本性驅使,別人越是手足無措他便越是得意,林沂算是對了他的胃口,每一次出擊都得能得滿意的回應。

  “喏,給你。”說著便將杯子遞了過去。

  林沂接過杯子,道了句謝便走了,錢多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肚中的餓蟲一發不可收拾的躁動起來,手機適時的提醒有新短消息,劃開一看又是錢敏敏在催促他吃飯。

  到了姐家,五歲的萬伊見舅舅來了立時就跑來抱住他的腿,稚嫩的小手摸索他的口袋問可有帶吃的過來。

  將他肉嘟嘟的身子抱起,捏了捏胖得擠作一團的小臉,對著錢敏敏說:“成天就知道吃,你這是生了只小豬嗎?”

  廚房裡傳來錢敏敏的聲音:“他是豬,那豬的舅舅是什麼?”

  萬伊接下話岔:“豬的舅舅當然也是豬……”

  飯桌整齊擺放著四菜一湯,錢多多笑著抱萬伊去廚房洗過手,各自坐下後兩姐弟這才你一言我一語說起早上的事來。

  錢多多往嘴裡扒了幾口飯,含糊不清的說:“無非還是那句話,只要給他生個孫子往後的事他一概不管,也不看這什麼年代了,老一套的觀念也該因時制宜不是,總把什麼傳宗接代掛在嘴上,錢家沒了我又不會斷子絕孫,愣是要將不孝子的帽子扣我頭上,你說我能不同他吵?”

  錢敏敏一面給萬伊餵飯一面接言:“這年代怎麼了,這年代就不要結婚生子了?”

  他低頭咀嚼著口中的食物,摘下眼鏡時眼是半眯著的,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片片陰翳。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明知道我不喜歡女人還叫我結婚,這不是強人所難是什麼?他錢家的血脈重要人家姑娘的幸福就不重要?”

  諸如此類的對話不下數十次,卻是一個無解之題,他這類人註定孝義兩難全。

  接著他又說:“我不想禍害別人,現在這樣挺好的。”

  他雖不是什麼人中翹楚,卻也不會厚顏無恥的想著父親的陰庇做紈絝子弟,去超市幫忙全是義務勞動,逢年過節忙得不可開交時往往一呆就是一整日,或幫忙收貨或幫忙收銀,上上下下的事大抵做了個遍。

  他大學念的是計算機工程系,實習這兩年跟著一位學長在各個網吧奔波,前段時間學長去了深圳,將手裡的幾個網吧託管於他,技術雖還半成不就,卻有個好聽的名頭——技術主管。

  前幾天鎮上有個新網吧面臨開業,他與新收的徒弟通宵達旦了幾日才將兩百多台電腦組裝完畢,接著又是遊戲的組裝與網絡的調配,直前後忙活了半個月才算了事。網吧開業後便沒多少事,偶爾去一趟處理故障,餘下的時間自由分配。

  這是2016年的夏末,一切都朝著無果的未來進發,他被摒除在時間之外,在自己的世間裡活成了英雄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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