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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楊深吸一口氣:「看看吧。」
成新意目光閃爍著,一時沒動,舒楊伸手幫他點開消息。
蘇蘇的帳號發過來一張照片,是隔著病房玻璃拍的成敏,她躺在病床上,緊閉著眼,搭著氧氣面罩。
成新意身體輕輕一抖,兩個人對視一眼。
成新意艱難地開口:「哥……」
隔著玻璃牆,舒楊看到擺渡車已經開過來了。
陽光很好。
兩秒過後,他臉上所有的倉惶突然都消失掉,平靜地說:「你去吧。」
成新意抬手去掰他的臉。
舒楊順著他力道轉過去跟他面對面,但是垂眼不看他,小聲又說了一遍:「你去吧,我知道你不去會後悔一輩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人安全最重要。」
成新意也不在意四周有沒有人看到,用力捏住他下巴,低頭狠狠在他唇上碾了一下,紅著眼睛說:「哥你等我。」
舒楊推了他一把。
成新意起身,眷戀地看著舒楊。
舒楊抬頭看他,突然露出個笑來。
成新意手指有點發顫,僵持片刻,終於是咬咬牙,轉身朝著出入口跑去。
他來時沒有背包,去的時候也是孑然,就好像他只是來送舒楊一程。
舒楊坐在原地,看著那身影消失不見。
兩分鐘之後他緊緊閉了閉眼,輕輕摸了摸成新意剛才坐過的椅子,隨即起身走到人群後頭去排隊。
上飛機,關機,合上眼。
身邊的座位空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旁邊說:「先生,請您把擋板拉開。」
這聲音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舒楊只是聽到了,但是作不出反應,那甜美的聲音繼續喊:「先生,先生?」
舒楊終於發現是在對自己說。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轉頭,空姐微笑著又重複了一遍:「先生,我們就要降落了,麻煩您把擋板拉開。謝謝。」
舒楊扯出個笑,說了句「不好意思」,抬手拉開窗邊的擋板。
手機一打開就全是嗡嗡聲,舒楊點開微信,看到蘇蘇發了很多消息來,他一條一條看完,再次關了機。
正是吃晚飯的點兒,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來。
直到晚上他才又開了機,沒一會兒江語的電話打過來了。
那頭還什麼都不知道,問:「到北京了?」
李聽舟著急的聲音跟著響起來:「安頓下來沒有?怎麼才到嗎?舒大哥你手機怎麼一直關著機呀?我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也不知道小成子現在的號碼。」
舒楊靜靜聽他們問完,故作輕鬆地應:「嗯,到了,剛才手機沒電了,成成先去公司說一聲,我才剛充了電。我們已經找到住的地方了,暫時在一個賓館裡,現在就等出版社通知上班,這幾天先看房子。」
江語:「到了就好,你發個地址,我們把行李給你寄過去。」
舒楊:「好。」
掛掉電話,舒楊把賓館地址發給了江語。
蘇蘇又來了消息:「大姨脫離危險了,她就是一下子不能接受被騙,給她一點時間她總能想得通的……對不起舒楊,是我這邊出了疏漏,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舒楊覺得累得不得了,好像下一秒就會睡過去再醒不來。
他抹了一把臉,掙扎著給蘇蘇回了消息:「謀事在人,謝謝蘇蘇,我誰也不怪。」
舒楊等到兒童節,一直沒有等到成新意的消息。
這一天是成新意的生日,二十二歲了,已經是可以結婚的年紀了。
晚上,舒楊去外面轉了一大圈,最後買了一個小蛋糕,在已經住了好幾天的賓館裡點了蠟燭。
過了午夜,他給那幾個人分別留了言,說自己想一個人靜靜,很快就回來,緊接著就扣掉了兩張sim卡,和蛋糕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他本來就不吃甜食的。
蛋糕也不會吃。
接下來一段時間裡,除了成新意,槐市所有朋友都在找舒楊,但是沒一個人找到過他。
失去聯繫之後蘇蘇給出版社打過電話,得知舒楊根本沒去報導。
李聽舟和江語專門去了一趟北京,錢坤去天津出差時也去了一趟,可是北京那麼大,來來往往誰又能記得誰。
沒有音信的人依然沒有音信。
夏天,舒楊消失在了人海里。
、
七月中旬。
天氣熱得不得了,舒楊下班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裡。
這屋子很小,只放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還是擠著放的,舒楊的衣服都搭在旁邊的椅子上,或者塞在行李箱裡,要不就堆在床頭。
屋子冬天冷不冷不知道,反正夏天很熱。
他有一本舊稿子找不到了,在書桌上翻了半天,東西堆得高,拉下面一層的時候上面的書堆突然就垮掉。
伸手去攔已經遲了,一摞書撲唰唰摔了一地。
床和書桌之間的縫隙很小,舒楊根本蹲不下去,只能坐在床邊,彎著腰伸手去夠,摸出一本就拍兩下灰放回桌上。
第二回 彎腰起來,他抓到了一個速寫本。
舒楊看著那速寫本愣了半天。
風從狹窄的窗戶擠進來,在這陌生的城市裡,他突然覺得心口一疼。
這點痛感翻山越嶺姍姍來遲,猝不及防地劃破磨砂玻璃一樣的麻木,一下子撞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