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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青青回頭看了門外一眼,像小時候舒楊對她做的那樣,並起食指和中指,在舒楊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趕跑壞運氣。」
隨即匆忙跑了出去。
外面叫罵聲漸漸遠了,四周終於徹底靜了下來。
舒楊站在那斜插著菜刀的柱子底下,好像在放空。
成新意擔憂地看著他,最後走到他身邊,想把刀從柱子裡拔/出來。
拔了一下沒拔動,又再狠狠一拔,還是沒拔動。
成新意詫異地問:「哥你力氣咋這麼大?」
舒楊笑了笑。
成新意放棄了動那刀的念頭,牽著舒楊朝旁邊走了幾步,伸手摟住他背,沉默地收緊手。
舒楊靠在他肩頭,疲憊地閉著眼睛。
過了很久,他才掙了一下。
成新意放開手,舒楊轉身出去,鎖上了最外面靠巷面兒的門,回來說:「走吧進屋。」
一跨進屋子成新意就愣了一下,舒楊回頭問他:「怕不怕?」
成新意搖搖頭。
舒楊帶著他進了自己臥室。
臥室空間很大,牆上貼著一張世界地圖,一張中國地圖,裡面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就算很久沒住也沒怎麼落灰。
只是繞過了床,就能看到地上亂七八糟撂了很多東西,什麼都有。
墊子、書本、刀具、壞了的收音機、木頭,甚至還有碎碗。
「東西有點亂,別介意。」舒楊說,「我每次回來都這樣,能賣的東西都被他翻出去賣了,不能賣的就扔在這裡。」
成新意沉默了一會兒,說:「哥,對不起。」
舒楊知道他在說什麼,應:「沒關係,你不了解,不是你的錯。」
成新意有點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舒楊從柜子里翻出一身衣服和內褲:「上次走的時候洗乾淨的,介不介意穿我的?」
「當然不介意。」成新意立馬答。
舒楊笑了笑,帶著他又出臥室,指了指旁邊一道門:「浴室。但是家裡沒有新牙刷和新毛巾了。」
「沒關係,我走的時候抓了一個旅行小包,咱倆一起用吧。」成新意接過衣服來,但是沒動,直直地看著他。
「我沒事。」舒楊轉過頭不看他,「我鋪一下床,你先洗。」
成新意點點頭,朝浴室走了過去。
舒楊在舒建國屍體旁邊站了一會兒,轉身去屋子裡鋪床。
成新意回臥室的時候,他正坐在床邊發呆。
見他進來,舒楊說:「棉花也被他賣了,沒找到,好在還有乾淨被單,反正天氣熱,也正好。」
成新意應了一聲「好」,坐到他旁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臉:「痛不痛?」
舒楊搖搖頭。
成新意放下手:「哥你去洗吧。」
舒楊點點頭,起身去洗漱。
洗完開門,看到成新意就倚在浴室門口,舒楊放下擦頭髮的手:「怎麼在這裡?害怕嗎?」
成新意搖搖頭,立馬又點點頭:「怕,所以在這裡等你。」
舒楊看了看他,最後「嗯」了一聲,帶著他又從堂屋走過,說:「睡覺吧,睡不了幾個小時了。」
成新意猶疑了一下:「叔叔他……」
「就停在這裡,沒關係的。」舒楊語氣平靜,「生前都能受得了,更何況現在。」
兩個人一起躺在床上,互相都知道彼此沒睡著,但是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楊像是躺得累了,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成新意蜷在一邊。
成新意以為他冷,拉過被單搭在他身上。
舒楊伸手掀開:「很熱。」
成新意扯過被單角:「那蓋住心口免得著涼。」
這一回舒楊沒有動。
直到快要天亮,成新意才有勇氣輕輕攬過他身子,讓他翻了個身靠在自己胸前,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
舒楊還是大睜著眼睛,把頭埋在成新意心口處。
過了很久,他伸手抓住成新意後襟,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像是一條瀕死的魚,用盡了力氣才能控制自己顫抖的身子。
成新意心疼地抱著他,用力撫他的背。
舒楊始終沒哭。
天終於亮了,他又恢復了平靜的樣子。
成新意來的時候匆匆忙忙,但還沒忘記帶舒楊的充電器。
舒楊充了電,在網上查到殯儀館的電話,立馬打了過去。
縣殯儀館離沙清鎮不遠,半個小時後就有車開過來了。
甘沙巷的人都起得早,有熱鬧看的時候起得更早,這會兒幾乎半條街的人都擠在了舒楊家門口。
舒二叔和舒二嬸站在人群外圍,冷漠地看著殯儀館的人進了屋,沒一會兒抬著蓋了白布的舒建國出來。
舒楊和成新意跟著從裡面出來,照著殯儀館的囑咐,手裡拿了一大堆材料。開車的司機問:「隨車嗎?」
「不隨。」成新意答。
舒楊沒什麼表示,司機又問了一遍:「家屬是你嗎?隨不隨車?」
「不隨。」舒楊說。
殯儀館的車於是先開走了。
胡媽站在門口,拍拍舒楊肩膀:「楊楊有什麼要幫忙的就說。」
「好。」舒楊應,「謝謝胡伯胡媽,我爸欠你們的錢先算一下吧,火化葬了之後我就回來。」
胡媽愛憐地說:「不著急,記得要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