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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我就是沙清的。」舒楊笑笑,「謝謝妹妹,回家注意安全。」

  他背起包,朝著鎮南的甘沙巷走去。

  甘沙巷的房屋很密集,大都是門窄但內里寬大的樣式,進深很長。雖然是獨門獨戶,但全部擠在一起,顯得很沒有距離感。

  如果不看格局,氛圍很有點老式大雜院的味道。

  舒楊站在自家門口,看到裡面聚著很多人。

  他站了一會兒,穿過門廊進去。

  院子裡安著許多凳子,站著的坐著的全是街坊鄰居,足有幾十號人,院中間坐著舒二叔。

  大亮著的燈光慘白。

  隔壁鄰居胡媽首先發現了他,戳戳旁邊的胡伯,心疼地喊了一聲:「楊楊回來了!」

  胡伯跟著說了一句:「楊楊回來了。」

  院子裡所有的人都回頭來看著舒楊。

  舒楊往前幾步,站在院子邊上,臉上沒有表情。沉默蔓延開來,過了很久他問:「人呢?」

  舒二叔臉上的風霜很深刻,指指屋子:「堂屋裡。」

  舒楊跨進堂屋,一眼就看到了一塊木板,不知道從哪裡的門上拆下來的。

  舒建國躺在門板上。

  他臉色已經是青白,明明沒了兇惡的表情,但看上去比平時還要駭人。

  舒楊站在門板旁邊看了半天,伸手去摸了摸舒建國的臉,冰涼。

  無聲無息的。

  院子裡的人陸陸續續進來,擠滿了整個堂屋。

  胡伯在旁邊說:「怕是平時生活不節制,裡面早就虛了,我們請衛生站的人來看過了,猝死的,走得沒什麼痛苦。也請居委會的人來過,死亡證明已經送過來了。」

  「他死之前在哪裡?」舒楊問,「死了幾個鐘頭?怎麼就連死亡證明都送來了?」

  舒二叔直截了當地問:「舒楊你什麼意思?還能有誰害他不成?!明知故問嗎不是?除了在牌桌子上還能在哪裡?個不睡不歇的不出事才怪。」

  舒楊頓了頓,轉過去說:「謝謝胡伯。」

  胡伯又輕聲說:「剛才放水的人來過了,看人沒了說等幾天再來要,楊楊你……你看看怎麼弄,得有個準備。」

  舒二叔跟舒二嬸交換了個眼神,二嬸開始唱/紅臉兒:「舒楊我醜話先說在前頭,這房子不能賣,就算是賣了錢也不能給你。老爺子分家沒分明白就走了,這麼多年都是你們在住,沒有這麼白白要了的。」

  舒二叔「唉」了一聲,說:「人都走了先不說這個,先安排一下白事。停靈要三天,明天我去請人做個道場,還有席面的事情也一大堆。」

  舒楊沒有說話,大家重又坐到院子裡去。

  胡媽遞過一根凳子給他,他道了謝坐下來,聽舒二叔安排喪事的粗細。

  人們又開始嘰嘰喳喳地講起來,按照沙清鎮的習慣,辦喪事都是街坊鄰居幫忙,這會兒都在商量誰承擔什麼任務。

  誰去發訃告,誰掌收禮的筆,誰來抬屍體,桌子去誰家借,席面請誰來做,道場的人該誰去說。

  眾人不痛不癢,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好難過的,走老人留下來的流程,辦一場流水席而已。

  還能聚在一起熱鬧三天。

  夜已經很深了,不知道商量了多久,舒楊突然說:「不辦。」

  說話聲猛地停下來,胡媽最先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過來拉他手:「楊楊可不敢瞎說,死者為大。」

  舒楊站起身來,說:「各位叔叔伯伯媽媽,請回去吧。我爸的白事不辦,禮金也不收。我明天早上請火葬場的人來,屍體拉去燒了買塊墓就行。」

  周圍鄰居都沒聽過誰家不辦喪事的,一時之間面面相覷著。

  舒二叔猛地站起來,帶翻了凳子,指著他破口大罵:「舒楊你他娘的讀書讀牛□□子裡去了?你爸辛辛苦苦養你二十多年你連白事都不給辦?!」

  舒楊平靜地說:「沒什麼可辦的,人都死了也不知道這些,反正都是辦給活人看的。」

  舒二叔怒氣沖沖:「你個不孝子,你是不是早就盼著他死了?啊?他死了你好去過你的瀟灑日子是不是?!也不想想誰把你拉扯大的!跟你那作死的狗逼老娘一模一樣!」

  誅心。

  胡媽看不下去了,大聲問:「舒老二你怎麼能這麼說?!」

  舒二叔脾氣一向暴,這會兒氣沖沖地朝前一步。

  胡伯一把拽住舒二叔,將人往後推,說:「楊楊,你忙慌慌趕回來這么半天了,連水都沒喝一口,要不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咱們再商量。」

  舒楊面無表情:「胡伯我不累。就算休息一晚上我還是這個說法,我明天一大早就聯繫火葬場。」

  話音剛落,舒二叔已經掀翻了胡伯,衝上去就給了舒楊一巴掌。

  常年在鋼鐵廠里勞作的人,手勁兒特別大,這一下過去都不是脆響,聲音悶得像拳頭。

  舒楊頓時眼冒金星,一下子沒站穩,側身過去撞在旁邊人身上。

  胡媽趕緊把他拉起來,又去拉胡伯。

  幾個人忙上去,把舒二叔抱住了。

  舒楊被人扶起來,好容易才站直了身子。

  他也不去碰自己的臉,還是很平靜,說:「二叔,我叫你一聲二叔,但是有一句話我要說。我跟我的狗娘一模一樣,你也跟你不是人的大哥一模一樣。這是家風,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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