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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岐然掛了電話,仍覺得憤怒。當然也不單單是憤怒,憤怒之外還夾雜分辨不明的喜悅和無措。他長這麼大,還從沒被這樣簡答的一句話驚得亂了陣腳。

  他靜坐在沙發上,將臉埋進手掌里。似乎在沉思,但實則什麼都沒想。

  這樣坐了片刻,陡然聽見臥室里傳來“滴滴滴”的聲音。這聲音他早上起就聽見了,因為忙著做早餐,也沒去在意。

  此刻,他似乎有意讓自己從眼前這一團亂麻上分片刻的心,是以循著聲音走進去,在臥室里靜了片刻,再一次聽見“滴滴”聲,是從抽屜里傳出來的。

  他將抽屜拉開,看見早被淘汰的諾基亞手機屏幕歡快閃爍著,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低電報警。

  這手機他去年出差還用一回,後來公司年終發了一支新的手機,有了新備用,就將這老古董徹底拋棄了。

  手機沒插卡,但有些功能還能使用。他點開收件箱,裡面仍存著十幾條信息,都是一串的號碼,也不知道發信人是誰。

  他一條一條往下看,有些是朋友發給他的卡號,有些是當時覺得重要所以沒有刪除的信息。

  拉到最後,一條信息蹦了出來,密密麻麻的文字,說的卻是似乎無關緊要的內容。陸岐然只看了第一句,頓時怔住。

  這信息,是五年前過年的時候,程如墨發給他的。

  信息文字長度相當可觀,他後來曾經挑了中間的一句拿去百度,發現出自一位台灣女作家的散文。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個尊貴的靈魂,為我所景仰。認識你愈久,愈覺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處清喜的水澤。每一次見面,你從不吝惜把你內心豐溢的生息傾注於我的杯。為了你,我吃過不少苦,這些都不提。我太清楚存在於我們之間的困難,遂不敢有所等待,幾次想忘於世,總在山窮水盡處又悄然相見,算來即是一種不舍。我知道,我是無法成為你的伴侶,與你同行。在我們眼所能見耳所能聽的這個世界,上帝不會將我的手置於你的手中。這些,我都已經答應過了。請相信,我尊敬你的選擇,你也要心領神會,我的固執不是因為對你任何一樁現實的責難,而是對自己個我生命忠貞不二的守信。你甚美麗,你一向甚我美麗。”

  他瞬間想到那時候的程如墨,穿一件紅色的粗呢大衣,烏髮如墨,頭上肩上都落滿了飛雪。她沒戴圍巾,一張臉給寒風凍得通紅。夜色里她眼睛寒星一般倔強明亮,看著他,一字一句分外用力,似乎想讓這些字句化作刀鋒,一一刀一刀刺入他心裡:“陸岐然,告訴你這些話,不是想讓你給我任何回應。我不願喜歡你一場,到最後讓別人曲解了意思。我不懼怕流言,只希望你相信我,我從來無意插足你們的感情。我不會讓喜歡這種感情成為恥辱,所以,請你放心。”

  而那條簡訊的最後,這樣結尾:“不幻想未來了。你若遇著可喜的人,我當祈福祝禱。就這樣告別好了,信與不信不能共負一軛。”

  那個時候,他是極想抱一抱她,給她片刻溫暖也好。卻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她沿著來路,一步一步走回漫天風雪之中。

  第19章 自食其果(二)

  程如墨在走廊里站了許久,覺得冷,腳也麻得似乎不聽使喚。心臟仿佛叫人一把給掐住了,說不上多難受,只是仿佛自己悶在罐頭盒子裡,和上百隻煮爛了的沙丁魚擠在一起兒,那種憋悶,言語難述其萬一。她想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也是顧影自憐,還不如找點事做,便還是打起精神去了公司。

  齊簡堂見她請了假卻又出現了,明顯感到疑惑,程如墨卻懶得解釋,只說:“到時候再說吧。”

  “我說你別逞能啊,看你憔悴得沒個人形了,別回頭說我虐待你啊。”

  程如墨擺了擺手,“走吧,開會去了。”

  會上在討論一樁新的合作,程如墨雖努力聽著,思緒仍不免游離。時常一個閃神,再回來時已經說到下個議題了。

  “這個單子雖不怎麼大,但合作方是房地產公司,大家就抱著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

  齊簡堂正說著,程如墨擱在會議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大家的目光一時都掃過來,齊簡堂也是話鋒一頓,程如墨自己也嚇了一跳,似是大夢初醒,看了一眼來電人,立即掐斷了攥進手裡,低聲說了句“抱歉”。

  “……打贏了季度獎肯定相當豐厚,也省得廣告部老是擠兌我們……”

  攥在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程如墨低頭看了一眼,又掐斷了。

  那邊不依不饒,撥了七次,撥一次程如墨掐一次,感覺自己手掌都要給震得麻木了。那邊再一次撥過來時,她眼睛一閉,索性關了機。

  會開完後,程如墨回到辦公室,方又開了機。剛一連上信號,便一連串的震動,蹦出來七八條簡訊,發信人無一例外,都是陸岐然。

  程如墨面無表情看著,一併勾選了,按了刪除,卻在確認“是”“否”的時候,遲疑下去。

  她暗罵自己沒骨氣,閉眼選了“否”。手指鬆開滑到底端,按照發信順序,一條一條點開來閱讀。

  “不能接還是不想接?”

  “你別擅自做決定,我周六過來,我們一起商量。”

  “先前是我口不擇言,我道歉。等見面了我跟你細說。”

  ……連著幾條,都是類似的內容。

  她嘆了口氣,正要鎖屏,手機又是一震,驚得她差點撒手。她立即點開來看,卻是劉雪芝發來的:“你小舅媽晚上到,回來吃晚飯。”

  程如墨將手機鎖屏了,斜坐下來,手肘撐著桌面,呆望著黑漆漆的電腦桌面,半天也沒抬手去按下主機開關。她覺得自己此時就像這台偃旗息鼓的電腦,先前無論cpu跑得多麼流暢歡快,一個關機指令下去也只能照做,唯有別人控制她的份,哪裡輪得到她來反抗。

  她今日上班工作效率極低,齊簡堂瞧出不對勁來,也沒給她安排什麼關鍵的工作。晃晃悠悠熬到了下班時候,齊簡堂過來找她,“我送你回去。”

  程如墨邊收拾東西邊說:“我今天回我爸媽家裡。”

  “隨便你去哪兒,我送你。”

  車子開出老遠一截,齊簡堂偏過頭來看她一眼:“你需不需要找個人說說?”

  程如墨覺得難堪,心想齊簡堂說得對,她這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學別人玩什麼一夜風流,玩出點好歹了,又來傷春悲秋,除了“自找”就是“活該”。

  “你先答應我,你別驚訝。我自己已經很驚訝了,見不得別人再來一驚一乍刨根問底。”

  “笑話,活了三十六年,什麼事沒見過。當年我拿著砍刀跟一幫流氓在酒吧里殺人放火的時候,你還在上小學呢。”

  “好吧,”程如墨看他一眼,“我懷孕了。”

  齊簡堂頓時一個急剎,“你說什麼?”

  程如墨差點一頭撞前面去,立即伸手撐住了,“不是不驚訝嗎?”

  齊簡堂也不顧後面喇叭聲此起彼伏,扭過身子看著她,聲音沉肅:“陸岐然的?”

  “你好好開車。”程如墨別過頭。

  “是不是陸岐然的?”齊簡堂聲音又冷了幾分。

  “你開不開,不開我自己下去走了啊。”程如墨作勢要拉開車門。

  齊簡堂冷哼一聲,重又踩下油門。

  “玩得挺開放啊,都不興帶個套吃個毓婷?”

  “你講話別這麼難聽,我沒那麼蠢。”

  “採取措施了都能懷上,這概率多小啊,你倆得多有緣分啊,還不趁著好時機趕緊把婚結了,這會兒哭喪著臉做什麼?怎麼,讓你打胎了?”

  “齊簡堂,我拿你當朋友才跟你說,你再這麼說話……”

  “怎麼,絕交?辭職?”齊簡堂冷笑一聲,“我喜歡你多久了你不是不知道,這時候來跟我裝瞎。老子盡心盡力當你男閨蜜呢,轉眼你讓其他人爬床上去了。這我就不說了,現在種都懷上了,呵!早知道你吃這一套,我他媽裝什麼紳士呢!”

  “齊簡堂!”程如墨氣得發抖,“我沒拖著你拿你當備胎,我如今的成績也都是靠我自己一分一分做出來的,不是靠跟你搞曖昧。誠然你對我照顧很多,但你自己說,我跳槽到其他公司干不幹得出這樣的業績?公私我分得很清楚,我以為你也分得很清楚。但如果你存著這樣的念頭,我們也沒必要這麼相處下去了。你停車。”

  齊簡堂沉著臉,沒有理她。

  “停車!”

  “你給我老老實實坐著!”

  程如墨嚇了一跳,看儀錶盤上的數字一徑兒地往上飆,生怕齊簡堂一時憤怒拖著她同歸於盡了,趕緊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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