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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黑暗裡靜坐了片刻,各自回房休息了。

  沈自酌動作很靜,卻仍是吵到了譚如意。她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沈自酌沒聽清,只輕輕將她擁入懷裡,輕聲說:“沒事兒,睡吧。”他下頷抵在她頭頂,嗅著她髮絲上的清香,睜著眼睛,許久沒動。

  ☆、第49章 濡沫(04)

  譚如意打算再多留一些時日,然而譚爺爺卻讓她趕緊去市里做個檢查。譚如意拗不過,只好答應下來。臨走又安撫譚爺爺,說是譚衛國的事,一定盡心處理。

  下了車等電梯,竟恰巧碰到從樓上下來的夏嵐。

  夏嵐面露驚喜,拉住她的手連聲道賀,譚如意卻是心事沉沉,勉強笑了一下,“譚吉告訴你的?”

  夏嵐一愣。

  譚如意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淡淡笑了笑說:“我先上去休息啦,有空一起吃飯。”

  進電梯以後,沈自酌看著她,“你跟夏嵐吵架了?”

  譚如意神色懨懨,同沈自酌講了自己的推斷。沈自酌沉吟片刻,“我建議你還是直接去問夏嵐。”

  “怎麼問?”譚如意嘆了口氣,抬眼看著沈自酌,“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一直盼望夏嵐再找個好男人,可一旦這個人是譚吉,我就有點接受不了。”

  沈自酌將她手握住,“你的擔心沒問題,但還是應該找兩人問清楚。六歲的差距不小了,真要在一起,需要克服的事情太多。”

  “我擔心譚吉,也擔心夏嵐。尤其是夏嵐,本來就離過一次婚,真要再找,也應該選擇穩妥一點的對象。我知道譚吉踏實可靠,但畢竟還太年輕……”她頓了頓,聲音略有些低落,“他們兩個,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受傷。”

  “你既然當夏嵐是好朋友,譚吉又是你親人,這種時候就該開誠布公。”

  道理譚如意自然是懂,但要開這個口,還得有個恰當的時機。如今尚有一攤子事亟待解決,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先順其自然。

  對於她懷孕這件事,沈自酌自然不敢馬虎,幫她預約了在崇城十分有名的婦產科醫生。譚如意也聽過這位醫生的大名,知道是一號難求。預約的日子能在三天以後,已是十分難得了。

  在這之前,兩人先回去通知沈老太太這個好消息。

  誰知一推開門,屋子裡竟黑壓壓地坐滿了人,連久未露面的三嬸也到了。沈老太太坐在沙發中央,左手邊坐著沈大伯一家,右手邊坐著沈知行、鄒儷和三叔沈知常夫婦。方曉葵抱著孩子,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神情冷淡,目光也不知看向何處。

  譚如意見這陣仗頓時嚇了一跳,眼皮忽突突地跳起來,心裡生出幾分不詳的預感。沈自酌似是覺察到了她的心裡,伸手將她手指輕輕握了握。沈自酌體溫比她高了那麼幾分,此刻指掌相貼,微熱的溫度傳到手上,讓她心情稍稍平復了些。她定了定神,跟著沈自酌打了聲招呼。

  沈老太太見兩人過來了,立即招手道:“趕緊過來,就等你們兩個了。”

  沈自酌卻是眉頭微蹙,拉著譚如意到一旁坐下。緊接著便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既然人都到齊了,我現在就來宣讀沈良平先生委託我擬定的遺囑。”

  這遺囑早在沈老先生第二次發病的時候就糙擬了框架,如今只在這基礎上稍做了些微調整,大家心裡有數,默默聽著,並未有任何異議。

  律師頓了頓,“前面幾條,都是沈先生之前擬定;在他離世前兩個月,他聯繫我又加了一條,”他將目光轉向譚如意,“……翡翠灣的別墅由孫媳譚如意繼承;若他日誕下子嗣,本人投資的所有古玩字畫,將由其子嗣繼承。”

  一石激起千層浪。

  翡翠灣是崇城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無數富人駐紮的區域,那裡的別墅最低也要八百萬一套。早前大家一致以為這別墅是要留給沈老太太的,但沒想到,沈老先生竟毫不猶豫地給了這樣一個“外人”。

  一時大家都沒說話,氣氛靜得詭異。

  過了半晌,方雪梅方開口笑道:“奶奶,這遺囑的內容您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這條是我主張加進去的,怎麼,你有意見?”

  方雪梅笑說:“我一個外人,哪敢有什麼意見,只是覺得……覺著這麼貴重的東西,是不是有點兒……不大合適?”

  “怎麼不合適了?”沈老太太斜眼看她,“爺爺就是喜歡如意,就想把別墅送給她。這遺囑公證過的,有法律效力的。你要不服氣,你打官司去!”

  鄒儷笑了笑,“媽,雪梅也沒別的意思,您別多心了。只是吧,有件事兒您可能還不知道……”

  沈老太太看著她,“什麼事?”

  鄒儷目光在譚如意臉上掃了一眼,“如意跟自酌,還沒領結婚證呢。爸不是一直屬意如意嗎,自酌又是個孝順孩子,哪裡好意思掃了他的興,就跟如意商量,演了這麼一齣戲。”

  沈老太太驚駭看向譚如意,“這是真的?”

  譚如意沒作聲,只低下頭,悄悄攥住了手指。

  鄒儷笑了笑,接著說:“您也別錯怪如意,她不是貪慕虛榮的人。就是她父親,當時將人撞傷了要賠錢,就上門來找知行了,所以……兩個孩子也是用心良苦,如今既然爸已經走了,我看他倆這契約關係,也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您說呢?”鄒儷看向譚如意,“所以這別墅,送給如意確是不太合適。但我們也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如意辛苦了這麼大半年,我們自然會給一筆豐厚的酬金,保管讓她下輩子衣食無憂。”

  譚如意死死咬著唇,只覺四面八方似飛來無數利箭,插入她血肉之中。正在此時,沈自酌忽伸手將她手握緊了,他看著鄒儷,沉聲開口,“不是什麼契約,是我心甘情願娶如意為妻。”

  鄒儷輕“嗤”一聲,“結婚時連條像樣的婚紗也沒有,戒指還是你大伯幫忙買的,你這叫心甘情願?我看分明是不甘不願。我回來崇城好一陣子了,譚如意想必是知道的,就是不清楚有沒有告訴你;沒告訴倒好,要告訴了,你這個當兒子的,連母親回家了都不知道聯繫聯繫,一起吃頓飯,也未免太不識禮數了。”

  “你既缺席‘母親’這一職業,現在又抬出這一身份壓我,是不是有失公允?”沈自酌看著她,沉著問道。

  鄒儷愣了一下,慍怒道:“現在竟然學會跟長輩抬槓了?自酌,這是誰教的規矩?你愛娶什麼人我都管不著,可這一個從鄉下來的粗野丫頭……”

  “爺爺當年也是從鄉下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好了!”沈老太太忽然一聲高喝,“爺爺還屍骨未寒,你們這就吵起來了,是不是想把我也氣死,拆了這個家才安心?!”

  說著將目光轉向譚如意,聲音低沉而不失威嚴,“如意,我問你,你喜不喜歡自酌?”

  譚如意渾身血液好似都在沸騰,鼓譟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咬緊牙關,“奶奶,我不敢騙您。當時之所以答應舉辦婚禮,確實是因為我爸找伯父要了二十萬,但是……”她頓了頓,心裡極委屈又難過,“但是相處下來,我確實想跟沈自酌過一輩子。”

  沈自酌手指一緊,將她抓得更加用力。

  “你哪裡是想跟他過一輩子,我看你分明是想害他一輩子。”鄒儷冷笑一聲,“你爸打死人的事,你還沒跟奶奶說過吧?沈家三代都是清白傳家,到了這一輩,卻要娶一個殺人犯的女兒過門,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她環視一周,“你們說,難道想讓沈家沾上這樣洗不掉的污跡?”

  譚如意愣了一下,張了張口,然而喉嚨里似是塞了塊熱炭,讓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而方雪梅立即接茬道:“還不止呢,我還知道件秘聞……”

  沈自酌心下一凜,斷然喝道:“閉嘴!”

  方雪梅嚇了一跳,見沈自酌面色鐵青,似是罩了層寒冰,心裡有些發憷,當即噤了聲。

  而譚如意已經坐不住了。她不明白不過是喜歡一個人,為什麼非得受這樣的折辱。眼淚已經逼近眼眶,她死死忍住,將沈自酌手一甩開,霍地起身,飛快朝外跑去。

  沈自酌立即上前幾步將她追住,將她堵在樓道口,死死攥住她的手臂,“你別走。”

  譚如意忍著淚,“你放開我。”

  沈自酌伸手按住她的臉,急促問道:“如意,你相不相信我?”

  憤怒和難受早攪成了一鍋粥,讓她腦袋炸裂似的疼痛,她只是說:“放開我吧,求求你了。”聲音已帶了哀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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