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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漸漸起來了,陸青崖扯開了被子, 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蓋住, 她說我不冷,再伸出來摟著他。
陸青崖說:“已經打了請假申請, 下周能出結果了。”
林媚“嗯”了一聲, “單東亭現在在哪兒?還在江浦市嗎?”
“結婚以後就去旦城了,現在在開火鍋店——保管你認不出他來了。”他頓了頓, “……那天在會展中心,你怎麼肯定那就是我, 面罩遮得那麼嚴實。”
林媚笑說:“因為你高啊, 除了外國人, 我真的很少再碰見像你這樣高的人。”
她支起身體,很認真地去看他。
眉眼變化不大,但氣質截然不同, 可那個瞬間,強烈的預感告訴她, 那就是他。
“後來你也看見我了吧?不然不會跟去餐館是不是。”
陸青崖當然不能承認,“沒看見。”
林媚“哦”了一聲,還挺失望。
陸青崖拿眼瞅她, 笑說:“林老師,你還挺斤斤計較。”伸手將被子一掀,在她一聲低呼中翻個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手上沒閒著,挨著還沾著薄汗的肌膚一寸一寸撫摸,“……看見了,所以還想看看。”
以為那就是餘生的最後一面。
又折騰一次,林媚洗過澡,率先回去自己的房間。陸青崖也去洗了個澡,穿上衣服,站在窗前點了支煙。這兒離銅湖花園不遠,瞧過去是高高低低的民居,太陽已經出來了,交錯的小巷深處傳來吆喝聲,各色早餐鋪子熱氣裊裊,大媽早起提著籃子買菜,碰上了聊幾句閒話。
都是讓人眷戀的人間煙火。
上午,林媚將何娜送上了返回雄化鎮的大巴車。原本是準備送到家門口的,何娜一徑兒推辭,說自己十二歲,馬上十三歲了,一個人回去可以。林媚到旁邊超市里買了包很貴的香菸,偷偷塞給了司機,讓他到雄化鎮了,一定記得喊小姑娘下車。司機也是個慡快人,直接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第一排位置,讓何娜坐那兒。
何娜上了車,腳步一頓,又回頭看了一眼,走下車,侷促地抿了抿唇,忽地伸手,飛快地將林媚的腰一抱,“……林老師,謝謝你。”
林媚笑了,伸手拍一拍何娜的肩膀。
陸青崖和林言謹就站在不遠處看著。
林言謹:“……她抱的是我媽媽。”
陸青崖看他,“吃醋?誰讓人你不愛抱她。”
“我是男人,摟摟抱抱的,太不爺們兒了。”
陸青崖拍他腦袋,“知道什麼叫真爺們兒嗎?真爺們兒就是別掩飾,想抱就抱。”
把何娜送上車,林媚回到這邊,“走吧。”
林言謹忽然叫她,“媽。”
林媚停住腳步,“嗯?”
林言謹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兩隻手緊攥著,特僵硬地垂在身側。片刻,他呼一口氣,到底沒有任何行動,“……就是叫叫你。”
林媚:“……”
中午,陸青崖請關逸陽他們吃飯。當地人開的一家餐館,物美價廉,他們平常沒事會過來喝兩盅酒。
中隊來了快三十人,占了三個包廂,除了關逸陽他們幾個,都是上回有事,沒碰上林媚去營房的。
陸青崖領著林媚,挨個到包廂打招呼,“這我家屬,家屬什麼意思,都明白吧?”
包廂里齊聲:“嫂子!”
林媚給喊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落落大方地應了。
大家就打量這位“嫂子”。
穿了條到腳踝的淺灰色連衣裙,顯得個兒高皮膚白,化了妝,但一點兒不誇張,氣色極好。可能是由於“眼睛特大”,讓她跟陸青崖沒什麼年齡差距的感覺,反倒看起來比陸青崖還要小一些。
林媚坐的包廂,關逸陽他們都在,還有專程過來“蹭飯”的劉棟。
這回跟上回,氣氛大有不同。不過就一個多月的時間,那時候兩廂都吃了炸藥一樣,現在已經親親熱熱地挨坐在一起了。
少不了要喝酒。
言謹挺討厭大人喝酒,吃得差不多,就把林媚包里的平板電腦拿出來,戴上耳機到一旁看電影去了。
大家存了心要把陸青崖灌醉,輪番上陣,邊喝邊要他講一講當年的事。
酒過三巡,陸青崖已經不是特別清醒了,看人的目光都有點飄忽,他瞅著林媚,笑說:“沒什麼故事,林老師對我一見鍾情。”
全場一片噓聲。
虞川:“陸隊,別吹了,就你這脾氣,誰敢對你一見鍾情?那不是成心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陸青崖笑說:“看破不說破,懂嗎?——成,我承認,其實是我對你們嫂子一見鍾情,不騙你們,她念英語太他媽好聽了……”
大伙兒起鬨:“陸隊,你學英語就是為了嫂子吧!”
陸青崖手臂搭在椅背上,手掌一下一下順著林媚的頭髮,“可不是麼。”
林媚斜過目光,和他視線對上。
哪裡有半點像在開玩笑。
虞川:“……陸隊,那你跟林老師當年分手又是為了什麼?”
沉默了一霎。
陸青崖端起酒杯,悶了一口,“……年輕不懂事,大家以後可別學我——川兒,尤其你,說話太耿直了,以後容易得罪姑娘。還有姚旭,這麼靦腆,怎麼找女朋友?關逸陽,四六不著調。李昊,悶嘴葫蘆。沈指導員……哦沈指導員挺好的……”
他這一通無差別掃射,頓時把人都激怒了,合起伙來,又灌了他一輪。
這一輪下去,陸青崖也快差不多了,起身時腿撞著椅子,趔趄了一下,說去趟洗手間。
一去十來分鐘,林媚有點擔心,到走廊那端去找人。
推門一看,陸青崖正靠在洗手台上,仰頭看著頂上,臉上沾著水漬。
“陸青崖?”林媚走過去碰他,“還好嗎?”
他緩緩地低下頭來,看著她。
抬手,碰了碰她的臉。
他手是涼的。
林媚顫了一下。
洗手間左側男廁所,右側女廁所,此刻都沒人,安安靜靜。頭頂一盞日光燈,不知道是不是壞了,白光有些閃爍。
腳步踉蹌,被他抓著手腕,帶進懷裡,額頭撞上他堅硬的胸膛。
“……陸青崖,聽說你對我一見鍾情?”
“嗯。”
“聽說你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不懂事。”
“嗯……”感覺到他手臂收攏,要把她嵌進身體一樣的,抱得很緊。
她也伸手,回抱住他,整個人在一種複雜的情緒之中塵埃落定。
“……我原諒你了。”
·
酒足飯飽,又去旁邊開了一個KTV的大包房,大家也不講究,喝醉的人一個挨一個,在沙發上坐下呼呼大睡,等醒了酒再回去。
沈銳幫著林媚把陸青崖送回了銅湖花園,走前對林媚說,他們平常訓練苦任務重,遇到這樣的高高興興的飯局就剎不住,讓她見笑了。
“老陸平常其實跟咱們隊的李昊一樣,”沈銳往房間裡瞥一眼,“雖說不是沉默寡言,但涉及到自己的私事,通常也都是三緘其口——我覺得他今天說的都是真的。”
林媚:“嗯,我知道。”
沈銳離開以後,林媚去浴室絞了塊毛巾,給他擦手擦臉。
動作停下來,看著他。
睡著的時候,他閉上了過往桀驁,現在深邃的那雙眼睛,整個人都顯出一種沉默的溫柔。
林媚笑了笑,伸手撫了一下他的額頭。
陸青崖醒的時候,天快黑了。
起床一看,電視開著,林言謹坐在沙發上,低頭擺弄一個魔方。廚房裡有油花滋滋的聲音,門掩著,幾縷油煙飄出來,空氣里一股香味。
他切切實實地恍惚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還真不是做夢。
林言謹發現他了,也沒抬頭,“陸隊長,你醒了。”
陸青崖去洗手間放了個水,往廚房裡去。不知道在炒什麼菜,油煙特嗆,林媚把他往外推,“很快就好了,你先把這幾盤端出去。”
晚飯就在自己客廳里。
林言謹也有點兒挑食,和他小時候一樣,但如果林媚強調了,不愛吃的菜,他也會勉為其難地吃上幾筷子。
林媚抬頭看向言謹,他正把不愛吃的小青菜和愛吃的辣子雞攏到一塊兒。
“眼鏡兒,你覺得這樣好嗎?”
林言謹苦著臉:“……沒說青菜非要單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