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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聽過一個比喻,叫老房子著火,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貼切。身上汗出了一層,身體靠著的時候,又更加的熱。
像火又燒起來了,她想。
她伸手去摸陸青崖短而硬的髮絲,心裡一會兒空,一會兒又覺得充實。空的時候,是有一些地方沒有被照顧到,充實的時候,是他手掌在每一寸肌膚上輾轉。
他褲子的面料有些粗糙,擦著她的膝蓋,在靠近的時候,她很明顯地感覺到了。
就在覺得可以再進一步的時候,所有的動作突然都停了下來。
林媚睜開霧茫茫的眼睛,有些困惑。
陸青崖低頭看著她,微喘著氣,“……我不能這麼做,怕你後悔。”
林媚眨了一下眼。
“剛那話不是玩笑,我是真的什麼也沒有了,給不了你物質生活,想天天陪你都難。林媚,你想好,想好了再告訴我。”他伸手去擦她鼻尖上的汗,“……不要你去對抗全世界,只要你想好了,我陪你去爭取全世界。”
沉默之中兩人對視,目光深處除了很坦蕩的欲望,還有別的,更深的東西。
“……你覺得我沒想好嗎?”林媚坦坦蕩蕩地地直視著他,聲音有點啞,氣息不穩,但語氣是堅定的,“沒想好我是不會來找你的。”
那晚莫一笑的話,每一句都有道理,偏偏她這個人有時候就是不愛聽道理,活到這麼大,每一樁未曾後悔的決定都是靠直覺行事的。
八年來,她被親緣關係,被責任,被生存的壓力推著不斷地往前,個人的訴求被壓縮到最低。她不會抱怨什麼,因為這是她應該做的,父母替她抗下了太多,她不能總做那個讓人操心不已的公主,她還是女兒,是母親。
有時候壓力大到極點,想找人傾訴,然而既不能對著父母,也不能對著孩子。
她清楚記得,有一次自己心情不好,開車出去,沒注意路,等發現時,自己開到了似乎沒有人的山裡。那兒萬籟俱寂,只有鳥叫聲,整個人像被世界遺棄了一樣。她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
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依然記得那一天世界是怎樣的寂靜,她是怎樣的無路可去。
她不想後半輩子,還繼續這樣過下去。
“……陸青崖,”林媚伸手去碰他的臉,“你真的沒追過我,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陸青崖笑了一聲,“你傻唄。”
“是挺傻,”她伸出手臂抱他,在他身體壓下來時,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但如果你敢背叛我第二次,我就真的敢這輩子跟你死生不再見。”
“那別想了,不會給你機會的。”
沉默之中,他含住她的嘴唇,用了一點力,咬下去,聽她輕輕嘶了聲,再退開。
人好像要經歷這樣一個過程,從純粹的愛,到摻雜世俗的權衡,再回歸到純粹的愛。
“陸青崖,”林媚微微閉上眼,感受他手掌在她身上的動作,“……知道我是怎麼想通的嗎?”
“嗯?”他鼻子裡這麼應了一聲。
“我經常這麼做,”她聲音已經有些不穩了,“……想像以後的自己會怎麼樣。三十歲的我,一定會為了放棄自己唯一的親生孩子而後悔;四十歲的我,一定不能忍受沒有一份願意投入終身的工作……然後……”
陸青崖親在胸前,她扭動身體,輕哼一聲,“……六十歲的我,一定沒法原諒二十九歲那年因為瞻前顧後,錯過了這輩子唯一還能為自己活一次的機會……”
突然地吃痛,是陸青崖牙齒咬下去,她伸出手掌去推他,被他一把箍住。
“我這人還有一個優點,知道嗎?”陸青崖抓著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必要的時候,百折不撓。你要是拒絕我,我肯定繼續纏著你,纏到你六十歲,正好你後悔了,我就得逞了。”
他眼睛裡有光,月光一樣亮得發燙。
那時候年輕氣盛,以為有些感情就像夏天一樣短暫,結束了也就結束了。
直到那年執行任務,胳膊挨了一槍,血流了一路,以為自己就要跟通緝犯同歸於盡的時候,腦海里瞬間閃過那個夏日永恆的午後,那棵綠葉子的樹,那個混雜著汗水顫抖的擁抱,那個原來從來沒忘記過的姑娘……
“再聊會兒?”他低下頭,低沉的聲音貼著她耳朵,“還是……”
林媚連手指尖都在發燙,“……嗯。”
被子被推到一邊,上衣都脫乾淨,陸青崖俯下身,從嘴唇開始,打算慢一點,耐心一點,好好感受這一刻……
“我。操。”
擱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催命一樣的震動起來。
林媚哈哈大笑,背過身扯被子把自己裹住,“……你先接吧,別有任務。”
陸青崖摸出手機一看,沈銳打來的。
接了,耐著性子問:“老沈,什麼事?”
“關逸陽說晚上組團去看電影,問你去不去……”
陸青崖一下把電話掛了。
經過這通電話一打岔,氣氛就有點不對了。
其實不是非得急在這一刻,才早上八點。陸青崖俯身在林媚臉頰上親了一下,“……你今天幾點起的?”雄化鎮早上發市里最早的一班車是六點,她八點就到這兒了,想必起得很早。
“六點不到。”
陸青崖笑說:“怕我跑了?”
“怕你又要去執行任務,見面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她頓了一下,“見面說正式一些。”
“那你再睡會兒吧,中午帶你出去吃飯。”陸青崖把扔在床上的短袖撈起來。
林媚點一點頭,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在蘭橋村上,你救的那個小姑娘,記得嗎?”
“記得。怎麼了?”
“你在市里,有沒有什麼門路?小姑娘很上進。”林媚把她的情況說了一遍,“……我看過她平常的作業,也找其他地方出的考題卷讓她做了一下,成績不錯,耽誤在鎮上挺可惜的。擇校費、學費和生活費這些都不成問題,我們工作室會資助她。”
陸青崖沉默片刻,若說門路,他第一能想到的就是陳一梅,她是初中的副校長,做這一點安排對她不難。
然而自然是不能通過陳一梅,欠了她人情,以後再有些事就真的很難推辭了,便說,“我幫你問問。”
他已經穿好了衣服,看一眼裹在被子裡的林媚,“……那先睡會兒吧。”
“我睡,那你……”
陸青崖笑得不那么正經,目光往自己襠部那兒瞟了一眼,“我去解決一下。”
林媚小聲:“……我不是在麼。”
“久,”陸青崖笑瞅著她,“……怕你累。”
第24章 夜色小城(01)
陸青崖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走回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點燃一支煙, 悶頭抽了半晌,等情緒冷靜下來了, 往臥室去看了一眼, 林媚似乎已經睡著。
把門帶上,揣上鑰匙出門。
在營房門口, 陸青崖和沈銳會合,一道前銅湖市禁毒大隊, 參加聯合指揮會議。
支隊副參謀長李釗平和政委徐海都在, 禁毒大隊副隊長蒯安民先通報情況。
上回陸青崖背上挨了一刀, 抓起來的販毒小頭目,挨不住毒癮發作,總算把上面給他供貨的人招了出來。蒯安民跟幾個兄弟, 先去小頭目所說的地方探了探情況。但顯然小頭目被捕一事已經打糙驚蛇,那地方人去樓空, 連廢紙都沒給他們留下一張。
“但經過我們這些天的調查,已經基本確認了這個供貨人的情況。”蒯安民往白板上貼了兩張照片,“這人叫王超, 三年前就上了咱們的抓捕名單了,但他很狡猾,逃脫之後整了容,在外地混了兩年, 去年又回到了銅湖市。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三天前他出境去了緬甸,應該是去提貨,這幾天極有可能再次出現。”
針對蒯安民介紹的情況,很快制定了聯合作戰計劃,這些天武警和公安全天候待命,一旦王超出現,立即跟蹤鎖定,待其交易的時候,連同下家人贓並獲。
開完會,陸青崖和沈銳、李釗平、徐海一塊往外走。
徐海笑說:“抗洪搶險的表彰,總隊還沒下來呢,這又有任務來了。”
陸青崖笑說:“中隊爭取再立一功。”
“想著立功是好事兒,但也不能總想著立功。你陳老師總說我,天天鞭策你們在外面出生入死,你倆一個中隊長,一個指導員,都老大不小了還是光棍一條,組織也是該關心關心你們的個人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