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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飯吃得很沉重。

  吃完飯,王夫人安排林媚洗澡。洗澡的地方在林媚晚上要睡覺的東邊房間,兩隻塑料桶里裝滿了溫水,旁邊木椅子上放著香皂,椅背上搭著乾淨的毛巾,地上放著一雙涼拖鞋。

  “洗澡條件不大好,林老師不要嫌棄,毛巾都是乾淨的,我洗過,曬過太陽……”

  王夫人的窘迫讓林媚心裡一陣難受。

  洗完澡,王夫人過來囑咐林媚:“睡覺的時候蚊帳關好,我們這兒蚊子多。”遞來一隻手電,讓她起夜的時候用。

  門一掩上,房間就徹底安靜下來。

  地上汪著水,林媚小心地避過,到床上坐下,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這兒3G信號弱,網絡連接不上,只能打電話。

  掛了電話,把擱在床板上的蒲扇拿下來,趕了趕蚊子,閉上蚊帳。床單和被罩都是剛洗過的,有股乾淨清香的氣息。

  枕頭上手機一振。

  林媚看了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陸青崖:“到了?”

  “嗯。”到了直接開始工作,壓根忘了陸青崖讓她報個平安的囑咐。

  “習不習慣?”

  “還好,”林媚把蒲扇放回去,“有事嗎?”

  “我要說沒事,你是不是掛我電話?”

  林媚:“……本來是不準備掛的,你倒是提醒我了。”

  那端傳來一聲笑,好像是篤定了她也就是說說而已。

  林媚說:“劉棟跟我講了一些你的事情。”

  “說什麼你都別信,他比關逸陽還不靠譜。”

  說話聲一下遠了,傳來很輕的似是什麼磕了一下的聲音,林媚猜測他是把手機摁了免提,放在了桌子上。

  “說你文藝匯演上吉他彈唱——我都不知道你會吉他。”

  “這種陳芝麻爛穀子他都還記得。”陸青崖笑了聲,“讀高中的時候學過,我以前沒跟你說過嗎?”

  “沒。”

  “哦,那我可能忘了,高一學的,學了把妹用的,但讀了三年書,一個想把的都沒有。”

  林媚想起他們在賓館裡第一次接吻的場景,那天燈光昏黃,他說那是初吻。

  陸青崖笑得有點不那么正經,“後來遇到你,沒使這招,因為你肯定不吃這套……”

  “……誰說的?”

  “我還不知道你麼……”電話那端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雜聲,片刻後,聽見他深吐一口氣的聲音,可能是點燃了一支煙,“你是這種人,誰要是去你宿舍樓下擺鮮花蠟燭,你會跟宿管投訴污染環境。”

  林媚不服氣,“那你錯了,我就吃這套。”

  “是嗎?”

  電話里突然沒聲了。

  “餵?餵?餵——”

  林媚看了看手機,還接通著,嘀咕兩句,準備掛斷——

  吉他掃弦的聲音。

  林媚一愣。

  陸青崖清嗓:“玫瑰,玫瑰,班長的紅玫瑰……一顆青春的心,開在火熱連隊,看那男兒的肩膀,擔起如山重任……”

  以前還跟單東亭和邱博他們混在一起,去KTV玩,陸青崖也會被推著唱幾首歌,都是歐美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這種。唱得時候很有范兒,擱在高中校園裡,肯定能讓一票的女生心智失常。

  “班長的紅玫瑰,長在軍營它不後悔,班長的紅玫瑰,有情有義開一回……”

  現在不一樣。

  沒什麼范兒,更沒什麼技巧,只是有感而發。

  但就是這分質樸特別讓人動容。

  突聽“砰”的一聲,林媚嚇了一跳,又聽電話里傳來一聲怒吼:“老陸!大半夜你嚎什麼!”

  似乎是沈銳。

  林媚愣了下,差點兒笑噴了。

  吉他聲停了,陸青崖“嘖”了一聲,“早讓你學你不學,現在來嫉妒我才華橫溢……”

  沈銳:“要臉嗎?”

  聲音再次靠近,陸青崖“餵”了一聲。

  林媚:“……你在宿舍?”

  “嗯——你等等,我出去說。”

  片刻,陸青崖說了句“好了”。

  “剛剛唱的這首歌叫什麼?”

  “《班長的紅玫瑰》,剛進部隊那會兒,我們老班長教的……去年他結婚,幾個兄弟過去參加,婚禮上也給他唱了這歌,嫂子差點哭了。”

  林媚想像了一下,換她她也得感動哭。

  “怎麼不唱當時你唱的那首?”

  陸青崖:“劉柱這都跟你說了?真是出去混了兩年,越來越猥瑣了。”

  林媚不解。

  “這歌,我們現在不唱了。”

  “為什麼?”

  “太黃了。”

  “啊?”

  陸青崖悶笑一聲,沒說話。

  當你的秀髮拂過我的鋼槍。

  林媚想了想……明白了,脖子燒到耳後根。

  她拿手掌按著頸項,半晌沒吭聲。

  陸青崖問:“生氣了?就開個玩笑,別當真。”

  林媚小聲地說:“……要不要臉了。”

  陸青崖的笑聲仿佛盪在耳邊,“……反正沒多大用,對你,不要就不要了吧。”

  第20章 水鄉澤國(03)

  雨早起就開始下, 田間地頭,霧蒙蒙的一片。莊稼地里還未收成的水稻蔬菜, 葉子讓雨水澆得清透碧綠, 雨絲傾斜著飄入河水之中,天地之間像是稀疏地拉起了一張網。

  蘭橋小學門口的泥巴地操場, 經人踐踏之後, 泥濘難行。

  林媚室外授課的計劃被打亂,只得侷促在房間裡, 讓孩子們把桌子排列得密集一些,儘可能地坐下更多的人。

  中午放學, 雨下得更大, 有些家裡的孩子沒有雨傘, 便把破爛的外套往頭上一頂,說了句林老師再見,踏著泥濘, 就這樣衝進雨幕之中。

  何娜還沒走,等所有人離開教室之後, 她走上講台,“林老師……我……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林媚一直有注意到她。

  何娜是這些孩子中最認真的一個,她是六年級的, 個子瘦高,坐在最後一排,在林媚講課的時候,背挺得筆直, 聽得全神貫注,時不時地往本子上做筆記。

  林媚溫柔笑說:“當然可以。”

  何娜便把那種幾毛錢一個的本子翻開,手指點著自己的筆記,正要說話,門口傳來聲音。

  “林老師,”王校長敲了敲門,“吃飯了,還不走啊?”

  林媚笑說:“何娜有幾個問題,我講完就去……”

  “那一塊去我家吃吧,就添雙碗筷的事。”

  何娜侷促,“不,我……”

  林媚看著她,“跟林老師一起過去?正好邊吃邊聊。”

  雨下得大,往王校長家去的路上,林媚摟著何娜的肩膀,儘量的把傘往她那邊傾斜。

  風大,頂著傘面,一不留神就要掀翻過去。水渠漲水,水聲嘩啦,雨幕密集,遠處的農田和房屋已經看不見了。

  吃飯的時候,林媚長說她當年在英國留學勤工儉學的情況。

  何娜澄澈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著她,只顧著聽,連筷子也沒落幾下。

  下午雨勢更大,三點的時候,天就已經黑得看不見了。

  教室里沒有鋪水泥,只在紅土上灑了一些細小的石子,連下一整天的雨,地上開始汪起積水。

  王校長怕晚了孩子們在這種天氣回家不安全,提前給大家放學了。

  暴雨如注,傘已經沒法撐起來了,林媚被雨淋了一身,去往王校長家裡洗澡換了身乾淨衣服。

  人不敢再出門,雨聲轟轟,天黑得像是悶在墨水瓶子裡。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村支書穿著雨披和雨鞋,提著手電筒,前來挨家挨戶地敲門,讓大家把值錢的東西都往高處放,說受颱風影響,這雨一時半會兒可能停不了。

  雨水澆在雨披上,嘩嘩地響,村支書的雨鞋了已經灌了水。

  王校長讓他進來躲一躲雨,喝杯熱茶,他擺了擺手,高聲說:“還有二十幾戶沒跑呢,水勢漲了,晚上還得去巡查堤防!”

  ·

  雨一晚上沒停,早上林媚起床一看,登時一驚——雨水已經把床腳淹了一半。

  好險她箱子擱在桌子上,還沒被淹到。

  泥水渾濁,拖鞋已經撈不到了,林媚蹚著水,走到桌子旁邊,打開了箱子,從裡面拿出一雙換洗的運動鞋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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