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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浪層層撲過來,雜糙結著青綠色的種子,空氣里一股濃烈的塵埃和糙木的腥氣,遠處樹上棲著蟬,一聲一聲給盛夏助興。

  陸青崖摸著愛德蒙的腦袋,林媚則在看著他,那汽水很快只剩下一點涼意,氣泡扎著舌頭,入喉清甜。

  沒等多久,一輛小汽車載著幾個黃頭髮高鼻樑的人進來了。

  林媚這時候才明白陸青崖喊她過來的原因——這伙外國人是省里有名的摩托車手,拿過獎,經驗豐富。陸青崖把人請來做指導,怕語言不通浪費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跟陸青崖混一起玩的這幫人,也都是家裡層次不高,即俗稱的“暴發戶”家庭出來的二世祖,拽兩句日常用語還行,涉及到技術探討這塊兒就抓瞎了。

  林媚臨時披掛上陣,但這個翻譯仍是當得有模有樣,有時候幾個專業術語不懂,連蒙帶猜比劃給陸青崖聽,陸青崖很快理解。

  兩小時,這次技術研討結束,陸青崖他們定了個地方,準備請人吃飯。

  瘦高個兒叫單東亭,操著一口破爛口語跟那幾個外國騎手溝通晚上請客的事。

  陸青崖走到悶頭喝水潤嗓的林媚跟前,“晚上,再幫個忙。”

  林媚頓了頓,“……我不加班。”

  “平常你也沒上班啊。”

  林媚語塞,片刻,“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陸青崖比了三個手指,“一小時這個數,加班費,成了吧?”

  林媚沉思片刻,“不要你的錢,你答應我一件事。”

  陸青崖笑瞅著她,“你先說。”

  “以後,好好上課。收了錢不幹事,我心裡過意不去。”

  頓了一會兒,陸青崖答應了,低頭笑看著她,“這麼較真,活著不累?”

  晚飯,林媚繼續當翻譯。

  飯桌上,她見識到了陸青崖驚人的酒量。他們開了一瓶茅台,那幾個老外沒喝多少就趴下了,最後,那酒多半進了陸青崖的肚子裡。

  他喝酒沒什麼陋習,喝就喝,絕不滿口勸酒的糟粕。

  吃完飯,單東亭把老外扶上計程車,自己也攔了輛車,四仰八叉地坐上去,朝著陸青崖揮了揮手,“陸少,走了!”

  陸青崖“嗯”了聲,等所有車都走了,往前邁了一步。

  一個踉蹌。

  林媚嚇傻了,趕緊伸手把他一扶。

  他半副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肩上,呼吸混著酒氣拂在耳畔。

  林媚稍稍推了一下,陸青崖扶著她肩膀站直,再要走,腿又打晃。

  林媚有點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陸青崖不說話,低頭盯著她。

  他目光很深,喝了酒又有點朦朧。

  林媚被這樣的目光盯得整個人都有點不對勁了,“……怎麼了?”

  陸青崖緩緩地蹙起眉頭,而後一轉身,撐住路邊的樹,吐了。

  林媚:“……”

  方才見他在桌上那麼猛,以為是個能喝的呢,裝得那麼像。

  她瞥過去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想笑。

  ·

  林媚把陸青崖送到家時,他酒已經醒了一些。

  陸良疇在家,開門一聞到他滿身酒氣,怒不可遏,直接一腳踹過去。陸青崖身形晃了晃,仍舊站穩了。

  陸良疇看向林媚,“林老師,這小兔崽子這陣是不是沒好好上課?”

  林媚心裡有鬼,陡然覺得臊得慌,“……抱歉,陸先生,我覺得我可能勝任不了,這一周的工資您也不用付給我了,明天起,我就……”

  陸青崖忽地目光掃過來,“教得挺好的啊,幹嘛辭職。”

  “教得挺好……”陸良疇又一下抽過去,“你上過課了嗎?”

  “上了啊,今晚上的是社交英語,是不是,林老師?”

  林媚實在不擅長撒謊,臉發熱,支吾不言。

  “不信?”陸青崖瞅著陸良疇,“要不我給您來兩段?”

  陸良疇的英語水平勉強能把二十六個字母認齊,陸青崖真要糊弄他,他也聽不出來。

  他繃著臉,將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兒子往門裡一搡,“老子就給你一暑假,那個什麼福的考試,過不了你就別想出國了,滾工地上搬磚去!”

  林媚沒被炒魷魚,隔天上午按時去報導。

  到時,陸青崖已跨上摩托車,準備出發了。

  林媚趕緊跑過去,“哎哎!你昨天答應我什麼了?”

  “我說你就信?”

  林媚臉上表情霎時垮下來,微微抿了抿唇,聲音冷淡:“騙我有意思嗎?”

  陸青崖瞅著她,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摩托車后座,“你要是半道不喊下車,我就跟你上課。”

  林媚打量他,判斷這話的可信度。

  陸青崖挑了挑眉,“不敢?”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肩頸線條利落分明,明明是男生,皮膚卻白得透明,眉目深刻,這樣懶散立在清晨陽光下的場景,活生生讓她聯想到了一些文藝電影裡的場景。

  林媚語氣平靜:“……頭盔呢?還有多的嗎?”

  陸青崖笑了聲,“門口,柜子里。”

  林媚套上頭盔,跨上后座。

  陸青崖擰油門,“坐好了——”

  摩托“嗡”一聲躥出去,林媚沒坐穩,身體一個後仰,趕緊調整。

  車如貼地飛行,風馳電掣。風裡混合了清涼的水汽,有壓力一般地擦過皮膚,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樣快了,沒想到還能加速,摩托一個急轉,身體仿佛要被甩出去,林媚再也硬撐不下去,伸手,抱住了陸青崖的腰。

  心跳聲劇烈,她猛地屏了一下呼吸。

  從裡到外,從心臟到髮膚,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好景不長。

  陸青崖似乎故意刁難她,把車開得跟個半夜瞎晃的酒鬼一樣,時快時慢,急轉一個接一個。

  林媚胃裡翻江倒海,連抱著陸青崖這件事的美妙,也沒法跟不舒服相抵消了。

  頭盔悶得她有些難受,又一個急彎過去,她忽地一下把頭盔摘了下來。新鮮空氣湧入,巨掌一樣捂住鼻子嘴巴,風嗖得她睜不開眼,頭髮亂飛,但心裡卻暢快起來,沒忍住:“啊——”

  摩托前輪一拐,走了個S線,然後降速,陸青崖轉過頭來,“鬼叫什麼?”

  林媚臉熱,不吭聲。

  陸青崖卻愣了一下——隔著頭盔玻璃,他瞧見她眼裡亮晶晶的,盈著春水一樣的笑意,那張五官並不多麼出眾的臉,立即就生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多年,重逢後的“陸少”還要表演一手撬汽水瓶蓋。

  悶騷得沒誰了。

  第9章 荒糙盛夏(03)

  這目光讓陸青崖像是明火執仗的人被兜頭潑了一桶水,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後半程規規矩矩地騎著車,到了那鐵柵欄圍著的操場門口,把車停下。

  林媚跳下車,望著他臉泛白,擰著眉聲音有點哆嗦:“……是不是該你履行承諾了。”

  陸青崖一聲不吭,只是不自覺地撓了撓背——林媚的胸全程抵在那兒,似給捂出了一層的汗,總覺得不大自在。

  林媚沒等到他回答,卻也再說不出別的——起了陣風,空氣里殘留的一點兒汽油味就這麼鑽進了鼻子裡,她胃裡一翻,忍了一路的噁心壓不住了,背過身蹲下就開始乾嘔。

  陸青崖:“……”

  林媚蹲下之前記得把身體背了過去,但也明白都這樣了,這補救措施其實沒多大意義。

  她聽見陸青崖腳步聲遠了,心裡更沮喪,嘔得眼淚出來,總覺得自己活像傷心過度的瓊瑤女主角。

  到底沒吐出來。

  她蹲在那兒不想起身,放任自己自暴自棄。

  沒過多久,又聽見腳步聲響起,硬撐著沒回頭,就看見一瓶冰水遞到了自己面前。

  接了,才順著那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移動目光。

  道路兩邊雜糙瘋長,綴了些不知名的野花,空氣里有股糙腥味兒,白衣的陸青崖,逆光中好看得一塌糊塗。

  職業病和少女心開始博弈,林媚臉發熱,喝了口水,低聲對他道謝。

  陸青崖掃她一眼,翻身上了摩托,把車開進去。愛德蒙跟在車後面,撒丫子亂跑。

  林媚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跟著進去。

  陸青崖把車開上了賽道,起點那兒已經有幾輛摩托蓄勢待發。

  林媚捏著水瓶子在台階上坐下觀戰,便見近賽道那兒有人把手裡舉著的旗子往下一壓,七輛摩托霎時如利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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