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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錚馳調整了一下姿勢,支撐起秦禮言的全身重量,“現在時值初夏,就我所知,鰣魚正鮮,梔子花飄香,我們先去杭州品鰣魚,再去蘇州賞梔子花。要是你有更好的提議,我們就按你的想法做。”

  他寧願在家睡大覺!方錚馳非常肯定地想。

  果然!

  秦禮言悶聲不吭,斜著眼睛瞟糙莓,伸手拿了一顆,塞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心說:大老遠跑過去就為吃條魚看朵花?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唉!代方先生嘆氣。

  一個浪漫,追求充滿情趣的舒適生活;

  一個迂腐,常年研究塵封已久的經史子集;

  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不知道是會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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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倆人說說笑笑站了半個多小時,雖然沒用力,但秦禮言依舊雙腿酸軟,拍拍他的肩膀,“我累了,還是趴下來吧。唉,以後是不是每次都這樣?”

  方錚馳輕輕把他放到沙發上,嘆了口氣,撫著頭髮親吻脖子,“不會。對不起……”

  秦禮言一愣,轉頭,凝視他愧疚的表情,耷拉著眼皮裝哭腔,“可憐啊!想我一介文弱書生,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在外飽受欺凌,回來還要承受壓迫,別人的家是避風港灣,我的怎麼就是風暴中心?”用眼角餘光瞥方錚馳,期待看見他更內疚的神情。

  可惜!

  事與願違!

  方先生唇角漸漸彎起一道弧線,鏡片後面的眼睛笑眯眯的。

  秦禮言立即心慌意亂,冷汗開始往外滲。

  方錚馳極其溫柔地拍拍他的屁股,“避風港灣?你對家庭的要求低得令人乍舌。想聽聽我的家庭理論嗎?”

  “不想不想!”秦禮言拉起被子蒙住頭,哈欠聲響徹客廳,“困了困了,我先睡一會兒。”

  方錚馳揭開被子,貼著耳朵呢喃:“完美的家,是當你想到這個字時就情不自禁地微笑。”站起來往書房走,說:“給你拿本書打發打發時間吧,別總睡覺,想看怎麼?”

  秦禮言沉默了好一會兒,猛抬眼,哼了一聲,嘟囔:“烏托邦!”見他往自己書房走,提高聲音說:“我要看恐怖小說,你那兒有一大排。”

  方錚馳身形一頓,意外極了,“恐怖小說?”

  秦禮言呵呵一樂,“第三個書架第二行,找本厚點的,我掃書速度太快。”

  方錚馳失笑搖頭,“心血來潮!興趣惡俗!不成熟的典型表現!”秦禮言笑嘻嘻地提醒:“不要美國的,我剛吃飽,受不了折騰。”

  方錚馳取了本遞過去,“《心理醫生》,挪威的。”又親親額頭表揚:“書房窗明几淨秩序井然,做得非常好。”

  “那是!”接過來,翻開,“也不看看我常年跟什麼打交道。”匆匆把書合上,眨著眼睛問:“不會又夾著寫了肉麻話的書籤吧。”

  “想聽肉麻話?”方錚馳彎下腰湊過去,“我可以口頭表達,保證花樣翻新,能讓你聽得渾身打哆嗦。”

  打哆嗦的還是肉麻話嗎?秦禮言明晃晃地捥了他一眼。

  方錚馳哈哈一笑,上樓抱下床單和被套,進衛生間清洗。

  二十幾分鐘後,方錚馳拎著晾衣架出來,秦禮言已經翻完半本了,沖他的背影說:“真沒勁,書名就叫“心理醫生”,殺人的當然就是那個變態醫生,這幫吃乾飯的偵探居然還在考慮是不是自殺。”

  方錚馳抽走書,“那就別看了,新婚第一天居然看恐怖小說,你破壞氣氛的能力簡直超凡脫俗!”一抬手,扔到了地上。

  秦禮言點頭同意。

  方錚馳上陽台繞了一圈,回來正好看見秦禮言貓著腰抖著腿挪到客廳中央,費力地撿起書,齜牙咧嘴地往回蹭。方錚馳僵著身體,見他趴好才回過神來,“恢復了?行動非常敏捷!”

  秦禮言揚揚書,笑說:“看一半就像掛在懸崖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能哽死人。”

  方錚馳又進衛生間,邊走邊說:“既然已經恢復了,一會兒跟我出去散步。”

  秦禮言正在專注地讀聖賢書,方先生的話從耳垂邊上滑了過去。

  又過了二十幾分鐘,方錚馳拎著床單出來,卻見秦禮言繃著後背,臉上蒼白一片毫無血色,手背青筋暴露關節突出。

  方錚馳皺眉,“你……”

  秦禮言嚇得“啊!”一聲驚呼,慌忙抬頭,顫著臉頰僵笑,“死了六個,真是自殺,還是用鋼筆扎進頸動脈,把碳素墨水擠進去死的。”

  方錚馳走過來奪書,秦禮言死死抓著,“哎!哎!看不到兇手是誰,我今晚肯定睡不著。”

  “不是那個變態醫生?”

  秦禮言抖了一下,“他……他也死了。這書……這書里沒鬼怪沒幽靈也沒外星人,從頭到尾都在玩心理戰術,我覺得比《咒怨》還恐怖。過癮!過癮!”

  “嚇得嘴唇都白了還大呼過癮?”方錚馳眯著眼睛審視了一下封面,只畫了一支鋼筆,“你就不怕落下心理陰影?”

  “看不完才會有陰影!”

  方錚馳微笑,轉身去陽台,“那麼粗的鋼筆能插得進血管?作者在鬼扯!”

  秦禮言沒理他,翻了一頁,聚精會神地讀。

  沒一會兒,秦禮言哈哈一笑,喊方錚馳,“我看完了,哈哈……”

  “神經終於放鬆了?兇手到底是誰?”

  “那變態醫生的女兒,小姑娘才十四歲,剛認識字時就看心理書籍,逼著病人自殺她有成就感。”一抬手把書拋到茶几上,擺出嚴肅的表情下定論:“所以說,早熟是兒童的殺手,是一系列社會問題的原始根源!”

  方錚馳見他臉色潮紅神采飛揚,微笑著說:“你絕對不可能成為社會問題的原始根源,”摸摸他汗濕的頭髮,“情緒這麼容易波動,真……”

  話說了一半,秦禮言等待良久,皺著眉問:“真什麼?”

  方錚馳彎下腰吻住唇,持續多時,秦禮言渾身癱軟氣喘吁吁,方錚馳抱起他,輕笑,“你悶了幾個小時了,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我走不動。”

  “走不動我背你。”

  方錚馳扶著他沿河岸緩緩前行,弱柳扶風蟬聲持鳴,三五老人或下棋或閒聊。

  秦禮言走了幾步就開始汗流浹背,倚著方錚馳的手臂茫然地望著河面,“要多長時間才能好?”

  方錚馳無聲地嘆息,故作輕鬆地說:“我照顧得不夠周到嗎?你這是在打擊一個模範丈夫的自尊心。”

  “唉!違反自然規律果然會受到懲罰。”

  方錚馳轉過頭去,眼神跟隨水中浮萍飄忽不定,心中不忍漸漲漸高。

  沉默一時之間無法打破,秦禮言渾身不自在,乾笑了兩聲,拽拽他,“晚上我要喝大骨湯,啃完骨頭拿湯下素餡水餃。”

  “你的飲食理論很豐富啊。”

  “僅限於理論,呵呵,實際操作完全指望不上。我告訴你,霉乾菜燒肉加一點胡椒粉進去,那滋味……嘖嘖……”舉目眺望天空,神情陶醉,簡直垂涎欲滴。

  方錚馳哈哈大笑,拍拍他的頭,“家裡沒大骨,也沒水餃,更沒霉乾菜,要不然一起去買吧。”

  “還是算了吧,我寧願拿我的骨頭熬湯也不去買菜,我都這樣了哪經得起舟車勞頓?”

  方錚馳眯著眼睛審視他全身,把手伸進T恤里,點頭:“嗯,這肋骨好,做糖醋排骨的上佳原料。”

  手掌一路往上,秦禮言一愣,突然不受控制地哈哈狂笑,“你……放開,快放……開,我……癢,癢……啊……”

  方錚馳跟著暢笑,不但不撤手反而變本加厲地朝腋下搔去,秦禮言甩著笑淚,顧不得疼痛轉身就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急忙抱住旁邊的樹,喘著粗氣神經質地結巴:“你……你別……過來,要不然……我就……就跳……下去。”

  方錚馳笑眯眯地指著旁邊的警示牌,“看清了嗎?‘禁止亂拋雜物’……”比劃比劃他的身體,“你說你是多大的雜物?”

  秦禮言白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心平氣和了,剛想罵兩句,卻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頭一看,是閔榛,他正站在“西施”門口,秦禮言臉“騰”一下就紅透了,急忙埋下頭裝做沒聽見。

  “秦禮言……”閔榛似笑非笑,“到我家來坐坐喝杯茶吧。”

  秦禮言高叫:“我跟你不熟,你跟方總聊。”

  閔榛根本無動於衷,還是喊:“秦禮言……”

  秦禮言惱羞成怒,眼中的火直接燒到方錚馳身上,“你說了什麼,他幹嘛這麼幸災樂禍的?”

  “我跟他認識了二十多年,我是什麼人他會不清楚?”方錚馳微笑,挽起他的手臂,“我從來就沒對誰這樣費盡心思,你說他會猜不出我們的關係嗎?我背你去好不好?”

  秦禮言抱著樹死活不放手,“不去不去!平白無故送上門讓別人嘲笑,我吃飽了撐的!”

  閔榛還在陰陽怪氣地喊:“秦禮言……我準備好了結婚禮物,來拿吧。”

  秦禮言心裡“咯噔”了一下,一巴掌揍到方錚馳身上,“他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

  方錚馳哈哈一笑,靠過去匆匆偷了個吻,秦禮言伸手就揪他的頭髮,方錚馳趕緊倒退幾步,趁他不注意給閔榛使了個眼色。

  閔榛會意,一搖三晃地過來,架起秦禮言就走,“好幾十萬的禮物,如果不要,我都為你感到可惜。”

  “你放手!”秦禮言揮舞手臂使勁推他,怎奈心有餘而力不足,扭著脖子罵方錚馳:“姓方的!你見死不救!你混蛋!哎吆……疼疼疼……閔榛!你慢點兒!”

  閔榛哈哈大笑,擠著眼睛問:“你怎麼會疼的?受傷了?”

  秦禮言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方錚馳雙手插進口袋裡慢條斯理地跟著走。

  進了門,秦禮言側躺在沙發上,惡狠狠地瞪方錚馳,方錚馳泰然自若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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