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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閔榛調過臉去,深嗅瀰漫著脂粉味的空氣,總結——千萬別跟談戀愛的男人談論嚴肅的事業!特別是他的戀愛對象不在身邊的時候。

  閔榛總結的是真理嗎?也許吧。

  但是——

  對我們的方先生完全不適用。

  我們的方先生向來主張——生活要靠自己創造情趣!沒有溫飽,情趣就會根基不穩,生活如何完美得起來?他這麼有見地的人能讓自己生活在溫飽線下?況且,在不久的將來,方先生認為自己將承擔著更加繁重的生活負擔。作為一個體貼的丈夫,即使不能使得家庭大富大貴,至少也得保證有瓦遮頭三餐不愁。

  所以方先生說:“我們不能拖累政府,不能戳破經濟泡沫,不能大量拋售商品房造成物價下滑,既然這樣,那麼每平方不得底於一萬五。”

  也不想想,他是通過那些閒雜人等,內部價八千多一平方買的。

  各位是不是失望之極?

  哈哈……娛樂嘛……

  42

  第二天,秦禮言一大早起來,逃了課站在校門口公交站台上,遠遠看見張程從教工宿舍區出來,秦禮言下意識地躲到站牌後面,可惜——晚了。

  黑眼鏡陰陽怪氣地喊:“小言……”那個“言”字被拉拉扯扯拖到半天雲里,恨不得繞著地球轉幾圈,打個中國結再送到秦禮言面前。

  秦禮言心都涼了,硬著頭皮轉出來,裝出泰然自若的表情,剛想胡扯幾句打馬虎眼混過去,汽車正好到站,秦禮言暗呼:“僥倖!”完全無視一群老弱病殘,一馬當先衝上去,站在司機後面死死盯著他,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在無聲地傳達著——快開車!你倒是快開車啊!

  黑眼鏡哈哈大笑從馬路對面跑過來,在關門前硬擠了上來,一步蹦到秦禮言旁邊,壞笑著攀上他的肩膀,“小言……”這個“言”字順著風飄出二里地,在玫瑰花叢里盤桓了三年五載,惹了一身香粉,蜿蜒返回,貼著秦禮言的鼻子鑽進了耳朵。

  秦禮言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全身發冷;面紅耳赤,額滲薄汗,好像又熱得厲害。

  “小言……”黑眼鏡拽著秦禮言的臉頰,“你也有今天!老實交代,你和方……”

  秦禮言趕緊打斷他,“那麼你和楚……”

  黑眼鏡慌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瞟瞟,車上一大半都是學校的老師和學生,這事要是傳出去,還讓不讓人活了?

  汽車靠站停了下來,黑眼鏡二話不說立刻拉著秦禮言下車,秦禮言老大不樂意,“哎!哎!我還沒到,你幹什麼?”

  倆人坐在街邊小廣場的花台上,周圍全是晨起打太極的老人。

  黑眼鏡居心叵測地撞撞他,“人家可是愛你愛到骨子裡了,你怎麼說?”

  秦禮言站起來就走,黑眼鏡也不攔著,呵呵笑著說:“你逃!你儘管逃!從他那裡逃得掉嗎?”

  秦禮言唉聲嘆氣地回來,一屁股癱在地上,靠著花台像全身沒骨頭一樣。

  黑眼鏡踢踢他,“好了,我不像你那麼沒良心,光知道湊熱鬧。起來!聽聽張大少告訴你點兒常識。”

  秦禮言白了他一眼,心說:你這也叫不湊熱鬧?

  黑眼鏡舉目遙望遠方,一副飽經滄桑睿智通達的表情,臉色凝重、態度誠懇、聲音飄忽,“兩個人相處啊!那叫一個微妙!……最關鍵的就是……”

  秦禮言表面似乎並不在意,實則耳朵豎得直直的,摒聲靜氣,生怕漏掉哪個字。

  黑眼鏡清了清嗓子接著說:“明確誰做家務!”

  秦禮言都沒等他話音落地,跳起來就踹,“廢話!全是廢話!我要是跟他相處,一輩子都用不著做家……”陡然住嘴,可惜——又晚了!

  張程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還……還有這麼好的人?”

  “好?你想要?拿走!我巴不得滿世界兜售,誰想要直接拿走,不用給錢!”秦禮言又癱下來,先長長嘆了口氣,“楚老師多好啊,他是你的導師,你的學分、論文、學位全都不成問題。我還要熬兩年零一個半月。”

  “哈!他好?明明知道我今天要去給大一學生上課,昨天晚上還死按在床上……”黑眼鏡臉通紅,偷眼瞧瞧秦禮言,那傢伙果然在竊笑,黑眼鏡惱羞成怒,拿背包當桌球拍對準秦禮言的腦袋狠狠抽了一個弧圈球,“你別得意,你也就是遲早一天的事!”

  秦禮言揉揉頭皮,不信邪,“我死活不願意,他能把我怎麼樣?”

  張程斜著眼睛看著他,“死鴨子嘴硬!其實……其實……”滿面春色,說不下去了。

  秦禮言聽話聽一半,心裡著急,抬頭問:“其實什麼?”

  黑眼鏡咬著舌頭咕噥了一句,“其實除了剛開始,後來也挺舒服的。”聲音比蚊子哼哼還低。

  秦禮言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二遍。”拎著秦禮言站起來,“你要去哪兒?不早了,我也要走了。”

  秦禮言含糊不清地說了聲“去東郊”,黑眼鏡也沒在意,倆人各懷心事分了手。

  秦禮言坐在公交車上認真揣測張程那句不說二遍的“好話”,足足過了一個小時,大概猜了出來,秦禮言鄙夷:“無稽之談!誰信啊!”但是,內心深處——就在左心房與左心室的交匯角落裡,一個小小褶皺卻在強烈反問:“過來人難道睜眼說瞎話,自己給自己受的苦難找藉口?”

  在離小區四五百米的地方下了車,秦禮言慢吞吞往方錚馳家蹭,一路上也沒閒著,先把來這兒的理由想好了,他要是問就這樣回答——我要畫畫,事關五千塊錢的生意。

  進了門,找了一周,沒睡覺也沒炒股票,書房裡還是狼籍一片。秦禮言的那些說辭沒了英雄用武之地,懊惱:枉費我搜腸刮肚絞盡腦汁。

  秦禮言黑著臉站在客廳里,“大白天的也出去鬼混!”

  鑽進畫室,抽出曾經被劃破的大宣紙,握著鉛筆不知道怎麼下手。“什麼是霸氣的?”翻著眼睛瞪吊燈,“乾脆畫老虎吧,你長的就跟只矮腳虎似的。”

  秦禮言到網上搜了張老虎水墨畫,列印出來,照著它構圖落筆,兩個多小時之後,自作主張題寫——偏向虎山行。掏出傅抱石的章,“啪”一聲蓋上。

  秦禮言看看表,十點多了,煩躁,不知從何而來的悶氣鬱結心中沒處舒散,抱怨:“就五千塊錢,難道還指望我給你一點一點描工筆,來幅寫意掛著意思意思得了。只要是毛筆畫的文化就低不了,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肚子餓了,秦禮言開冰箱找了個麵包,一口咬掉一大半,進廚房泡了杯碧螺春,看見旁邊放著毛尖,鑷了幾顆加進去,喝一口,鄙薄:“就聽你胡扯!”

  剛吃完飯,手機響,秦禮言接起來,問:“高偉成,什麼事?”

  “生活補助你不要了?還是找到了金主看不上這幾百塊錢了?”

  “你胡說什麼?”秦禮言臉通紅,心裡疑惑:這點混帳事情難道都傳到他耳朵里去了?“我馬上就去拿。”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

  正想進畫室取老虎畫,不經意從窗口瞥見方錚馳從閔榛的車上下來,秦禮言微笑,但緊接著就“吱溜”一聲鑽進書房,虛掩著門察看動靜。

  方錚馳進來,站在門口愣了一下,嘴角漸漸彎起一道弧線。不動聲色地換了拖鞋,拎起皮鞋跟秦禮言的旅遊鞋放在一起。脫掉外套扯下領帶扔在沙發上,進廚房沏了杯茶,坐在樓梯上喝完,依舊無聲無息。又站起來,進廚房做飯,沒一會兒,陣陣香味忽忽悠悠飄進秦禮言的鼻子。

  秦禮言悄悄出來,躡手躡腳地進畫室捲起畫,賊頭賊腦地換鞋子,輕輕轉門把,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剛打開門,方錚馳端著盤子笑眯眯地問:“捨得出來了?吃完飯再走。”

  秦禮言後背僵直,耳朵通紅,跟偷了東西被人逮到似的,都沒好意思回頭,“呼啦”一聲旋風般卷了出去。

  方錚馳微笑:適當的冷落果然能收到奇效!

  秦禮言先去了趟紡織品物流公司,把那幅粗製濫造的畫賣了五千塊錢。回學校到學生處領了八百塊補助金,又到老梆子那裡領了一千二。臨出門,白教授說:“我那學生說你的旅遊文章寫得不錯,送來了酬勞,拿去吧。”又遞出一千五百塊,秦禮言興奮,恨不得一口親在老頭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

  秦禮言掏了點積蓄,湊足一萬塊,給方錚馳打電話:“你在家嗎?”

  方錚馳躺在陽台的躺椅上,周圍清風徐徐弱柳款擺,“不在,你要過來嗎?傍晚吧,跟我一起吃飯。”伸手拂開柳條,笑著問:“想吃什麼?”

  “我……我還要上班。”

  “吃完了上班並不遲。如果我給你放假……”

  “我要上班!”秦禮言“喀吧”折斷了一根藤條,“我要上班!”

  “真敬業,”方錚馳撫弄旁邊的吊蘭,“吃筍燒肉好不好?”

  秦禮言“哦”了一聲。

  很久都沒人說話,電話里能聽見雙方和緩的呼吸聲。

  方錚馳舉目遙望雲層,輕笑,“從這裡看天空,纖麗純淨,深不可測,似乎又清澈見底。妙曼!妙若!妙不可言!”

  秦禮言傻了,徹底傻了,揪了串紫藤花一朵一朵排出掌心,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問:“你……你學……文學的?”

  方錚馳支著腦袋無聲地笑,明明滿臉捉弄的表情,聲音卻非常平和,“一個家庭用不著兩個人一起學文學。”

  秦禮言毫無徵兆地“啪”一聲合上手機蓋,從紫藤架下站起來,拍了拍滿身的落花,透過紫色花叢凝視天空,鼻子一歪,“妙曼?灰藍色配上灰白色,工業污染嚴重,連只小鳥都沒有,哪隻眼睛能看得見妙曼?”

  心裡狐疑:他這幾天怎麼了?吃錯藥了?明明就是個jian商,幹嗎愣是把自己偽裝成詩人?

  傍晚,秦禮言回去,在陽台上找到方錚馳,他正睡得沉靜。

  秦禮言看看手錶,四點多了,坐在旁邊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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