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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多年,似乎完全不值得紀念。年輕的沈言只想通過某條路,把這些統統埋葬。

  而他終於做到了。

  沈父拿到沈言的入校通知書時,入獄風波後一直沒有直起來的背似乎都剛硬了許多,臉上笑容把皺紋都沖走了。

  沈言看著父親把那張薄薄的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後,淡淡說:「你只要給我第一學年的學費,剩下幾年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沈父終於抬起頭來,沖他皺眉:「你只管讀書,操心這些幹嘛。」

  此後,自大二開始,沈言果然每次都賺到了自己的學雜費用,可是沈父給他寄去的錢卻從來不斷。父子倆依舊很少交談,好像匯錢才是正常的感情交流手段一般。

  那時的沈言依舊認為,商人實在是可憎的職業。

  幾年後他自己開始尋思著創業時,遙想當年,不知道是該嘲笑十八歲時的自己好,還是為現在的自己感到悲哀。

  直到認識了蘇青弦,沈言最後終於領悟到,是自己把自己整成了一個大笑話。

  當然,對於這種慘痛的覺悟,他自然不會對枕邊人提起。

  《完》

  番外《逃不過時間》

  蘇青弦摘下眼鏡,用軟布慢慢擦拭著鏡片,眼睛卻是凝神看著屏幕。

  液晶屏上那個人的臉被拉得變型,眼角的那些細紋也被光線吞沒,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似的,看來竟有幾分陌生。

  那個男人面對鏡頭很自若地介紹著公司的情況,平靜流利地將原本深奧的術語講得簡單明了,做人物專訪的記者不時點頭,偶爾穿插一兩句評點或者詢問的話,只把採訪對象突顯得更加光芒耀眼。

  蘇青弦將眼鏡放到桌上,攤平手掌,心底陡然升上幾分惆悵。

  這是他與沈言分別的第十五天,掐指算來,對方在這十五天裡統共也就來了一個電話,大部分時間都要他巴巴地瞅著時間打過去:吃飯時間不能打,怕讓沈言吃不安穩;睡覺時間不能打,怕剝奪了沈言已經少少的睡眠時間;平時公務時間更是不能打——沈言目前所在的項目正值攻堅時分,要是打電話去只為了家長里短濃情蜜意,蘇青弦實在做不出來。

  於是,那些不得不壓下來的聯繫的念頭讓想念的心思像是冬天著了火的野糙一般,在寒冷里陰陰又執著地燒著。

  然而比較起他的執念來,沈言卻似乎如魚得水樂不思蜀。蘇青弦每每聽到他那洋溢著快樂的語氣,那股陰火就燒得更盛。

  卻也只能夠由得他去。

  這就是愛上工作狂的下場。

  何況他自己亦是工作狂,易地而處,只怕蘇青弦同樣會把相處十年的愛人暫時放到一邊,拼命享受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樂趣。

  卻還是,忍不住妒嫉起那個人眼裡滿滿的工作起來。

  這段專訪很短,主持人問完項目大概情況後就結束了對沈言的提問,鏡頭轉而切向其他人士,其中掃到沈言目前的幾個部下,蘇青弦看了幾秒鐘,就皺著眉頭摸到了遙控器,把電視直接關掉。

  要不是因為有沈言在,誰耐煩看這個。

  等到關掉電視機,才發現室內一片寂靜,靜默而有壓迫感。連空氣都在提示此刻他只一人的現實。

  用力地皺著眉頭,蘇青弦抓起了電話,撥著熟悉的號碼等待接通。

  才只不過兩下,對方的聲音就響在耳畔,只不過簡簡單單一聲「餵」,卻讓蘇青弦糾結的眉間都略略平展開來。

  「你在幹嘛?」蘇青弦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太過歡喜,以免流露出那些太過明顯的異地相思的軟弱來。

  「剛忙完,準備散步走回住的地方,正打算給你打電話。」背景音里有些許風聲,蘇青弦閉上眼睛,想像著那個人走在夜間路上的樣子。

  「今天怎麼樣?」問的問題都是平淡無奇,每一個都已經在以往的人生里發生過無數次,卻還是問不膩聽不厭。

  「昨天跟你談的那個問題大概有眉目了。今天就是組織人手進行測試,等到測試結果出來應該就有對策。」

  眼前似乎浮現出沈言滿眼笑意的樣子。蘇青弦其實並不太懂沈言曾經提過的那些專業術語,正如沈言每每也都不明白所謂的資本操作又是怎樣一般,即使如此還是談的人高興聽的人歡欣。

  有的時候交談並不在乎結果,而在於過程本身。這也是蘇青弦自從愛上沈言後才學到的事情。

  二十九歲之前的蘇青弦總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完美,世界都在掌握之中。

  二十九歲之後的蘇青弦學會了世事無常,總有一些人是命中劫數活該栽到他手上,然後慢慢調整步伐以便小心翼翼保愛一段感情,很認真想要攜一個人的手這就樣走到地老天荒。

  人生就是這樣子,一點點校正方向,直到走到生命的終了。

  沈言輕笑著:「幸好這一次有跟T大合作,T大的嵌軟人才資源真的很強。我感覺從來沒有過的輕鬆一樣。」

  「是麼?」蘇青弦控制住自己不要吐槽:輕鬆個鬼,T大離H市也不過五個小時車程,你卻已經足有十五天不曾歸家。

  輕鬆個鬼!

  那些怨氣卻是說不出口,於是只好聽對方繼續嘮叨項目中的各種各樣事件。

  然後就聽到車流的聲音,蘇青弦知道對方大概已經走出辦公室到了街道上,很多事地叮囑了一聲「小心汽車」。

  沈言卻沒有立刻答應,本來挺興奮的聲音一下子變平靜了,「喂,這邊有一家茶樓,師傅泡茶的手藝不錯的。」

  蘇青弦「哦」了一聲,正為對方語氣的轉變而皺眉,就聽到男人淡淡地說:「你一定會喜歡。」

  蘇青弦一時無語。

  那個遠遠都市的人來人往一下子都被摒棄了。

  電話兩端俱是平靜,只有彼此的呼吸相伴。

  只有那個人的呼吸。

  於是心裡就暖了起來。

  蘇青弦慢慢地展開一個笑意:「嗯,我會喜歡的。」他的聲音很輕又溫柔,從話筒里聽來幾乎聽不清。

  在一片安靜里,蘇青弦幾乎能聽到沈言的腳步聲,在異地他鄉里慢慢行著,就像走在他的身邊。

  就這樣靜默了足足五分鐘,沈言才說:「喂,我到了住的地方了。」

  「嗯,好。」蘇青弦微笑,終於想到了這個電話的初衷,「喂,今天在電視裡你很帥。」

  沈言微怔,而後輕笑聲遠遠傳來:「那是,我好歹是認真拾掇過的。」

  「真的很帥。」蘇青弦語調還是一徑溫柔。

  「嗯,知道了。」那邊傳出了摸鑰匙的聲音,沈言說著,「喂,我掛了哦。」

  「好。」蘇青弦的微笑在掛斷電話後就凝固了,微微嘆起氣來。

  這一次,又沒有說出「等你回家」這句話。

  沈言把門鎖上,打開電燈。

  一天未通風,房間裡就有一股味道,他皺了眉頭去開窗,突然發現從來沒有在電話里稱呼過現在住的地方為「家」。

  好像很早之前,所謂的「家」已經被定性。

  那應該是蘇青弦所在的地方。

  不然又怎麼能稱之為家?

  在這樣的體認里,突然間就無比地想念起那個十幾天沒見的人來。

  想念他的手指,想念他的眼鏡,想念他的睫毛還有眉梢。

  還有額際那一線微微的白。

  那個人第一次發現白髮時大受打擊,偷偷拔掉時卻被他撞見,難得窘迫的樣子真是讓人忍笑。

  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是怎樣大笑著用力地拍著對方的肩膀:「蘇先生,你要明白一件事,在這世界上你可以一直成功直到死亡,卻有一樣東西永遠都戰勝不了——那就是時間!覺悟吧老蘇!」

  因為這樣的話被對方狠狠抓住熱吻,差點就溺死到浴缸里。吻完蘇青弦那雙漂亮的眼睛才流露出得意:「沈先生,不要忘了你也才小我一歲。」

  這樣子說話的男人難得有幾分孩子氣,卻真是讓人覺得——分外可愛。

  這樣的形容詞自然不能直接說給男人聽,不然不服輸的男人指不定會做出怎樣的事來,可是沈言卻用力地把這樣可愛的形象藏到了心底某一角——

  是的,我們都逃不過時間,不過也無所謂,因為有你一直攜手相伴剩下的時間。

  事實上沈言對於工作的進展還是想像得太樂觀了一點。

  在尚未定論之前就下主觀判斷會迎來當頭痛揍。

  第二天,對於項目系統的評測就進入了死胡同,沈言拿到的評測結果一片紅燈,幾近慘不忍睹。明明前期工作都順利,現在卻是「此路不通」。一時間評測會議室內愁雲慘霧,好幾個工程師拍了桌子,震得桌上盛滿了菸蒂的菸灰缸嘣嘣跳了好幾下。路過的小秘書好幾次小心翼翼地繞門而過,原因是房間內因煙糙而形成的都快趕上火災現場般的濃霧。

  等到所有的與會人員都離開,沈言又對著評測結果看了許久,終於悻悻地發現似乎只能按照原有程序走一遍才能查知問題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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