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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遠東有些落寞,低頭,將煙從唇間拿下,捏在指間,隔了許久,才恍恍然說:“你知道,這世上總有你無法拒絕的人,無關情愛。我從小看著她長大,見證她所有苦難,我只希望她能快樂,一切,她快樂就好。”

  未央不禁笑出聲來,打斷他的悵然若失,“你這模樣,活生生大情聖。”

  宋遠東卻不惱,連帶著吟起詩來,唱大戲似的蘭花指一出,風情萬種,“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未央大樂,一邊笑一邊跟著吟詩作對附庸風雅,兩個人一唱一和好快活,連程景行何時進來都不知道,只覺得一個黑影移過來,緊接著抬頭,便看見程景行下頜上緊繃的線條。

  顯然已經是洗過澡換過衣服,整個人乾淨清慡許多,鬍子依舊沒刮,這樣也好,多幾分成熟男人的滄桑韻味,更得女人心。

  宋遠東站起來,拍他肩膀,一副討打相,“怎麼就來了?打擾我倆哥哥妹妹吟詩作賦北窗里。”

  程景行一手提著個塑膠袋,一手提著個行李包,全都放在茶几上,才轉過臉來,對著宋遠東,還是沒有好臉色,未央呢,是看也不願意多看一眼,“你來幹什麼?”

  “找我好妹妹說話呀!”宋遠東理所當然答。

  程景行看她一眼,她已經十分識相地閉眼裝睡了,“妹妹?我倒是不介意你跟她一起喊我舅舅。”

  宋遠東就是個潑皮,全然不在意,熱著臉貼過去,一隻手搭他肩膀,聲音曖昧,“寶貝兒,瞧你,這就吃醋了,哥哥其實是來找你的,順道看看未央——我外甥女。”

  程景行一抖肩膀甩開他,“少在這亂認親戚。”

  宋遠東對在一旁悶笑的未央聳聳肩,又跟程景行拉拉扯扯,“哎哎哎,咱們出去說。”

  程景行看她一眼,見她仍睡著,便關了燈才出去。

  宋遠東這會兒卻也不笑了,點了煙,深吸一口,“怎麼回事?”又問,“要不要煙?”

  程景行擺擺手,沉默。

  宋遠東一下變得凌厲,鋒芒畢露,冷然道:“你不說我也猜到,他已是遠近馳名的禽獸,專愛挑未成年少女,猶如變態殺手,沒想到連女兒都不放過。”

  暗罵一句,一腳踹在牆根,“景行,你準備怎麼辦?”

  程景行坐在走廊的休息凳上,低頭看著地板,怔怔出神,良久,只答道:“不會就這麼算了。”

  宋遠東瞭然於胸,“老爺子還不肯動他?”

  “嚴文濤做大,城中房產界他做龍頭,程家在零售業獨占鰲頭,卻依舊無法大規模插手地產界,實力已大不如前。而政界收了好處紛紛靠攏,誰說?政客如jì 女。”

  宋遠東十萬分贊同,“所以說我不參政十分明智,誰要做打扮得一絲不苟的jì 女?都是賣笑賣場賣身貨!我是不是說得太偏激?好像連我祖宗都罵了。”

  程景行一陣笑,“都說要你來承風做事,宋家三少爺來了,害怕銀行不借錢?”

  宋遠東一轉臉,桀驁,“去承風乾什麼?也跟你似的,被程家當牛做馬?”

  程景行道:“你不明白。”他垂著頭,看著地板,光潔瓷磚映出一團模模糊糊的影,是他的臉,陰晴不定。

  宋遠東與他並排坐著,長舒一口氣,笑笑說:“你有難處,我去就是了。反正我也是遊手好閒,多一份工資,何樂而不為?只求老闆別太苛刻,留點喝酒吃飯追女人的時間給我。”

  程景行卻說:“你還記不記得顧小西?”

  宋遠東想一想,說:“就是前幾年你包下的城市大學中文系才女?”

  程景行沉聲道:“當年莊弘皖的秘書顧明季被查出貪污,跳樓自殺,所有證據都指向他一個人,六百萬人民幣一百七十萬美金,他有那麼大能耐一個人吞?這案子還連著當年的國土局局長落馬,顧明季那邊最終卻因人都死了,不了了之。”

  他低著頭,突然笑道:“我養了顧小西四年多,你說是為什麼?”

  宋遠東亦笑,推一推他,說道:“原來你抓到市長大人把柄,那好,明年我大哥有望直升,取而代之,這還要代他多謝你。”

  又狠狠道:“我看等莊弘皖這大靠山倒了,嚴文濤要再怎麼抖下去。”

  “這也不一定。他能做起來,做大了,自然有他的本事。”

  話這麼說,宋遠東卻無憂色,只順勢問:“又有要支使我的地方?”

  “他在爭海西那塊地,咱們要拖死他。”

  宋遠東問:“不怕你家老頭子怪罪?”

  還未等程景行回話,他便說,“好好好,我不明白。你就喜歡給人做牛做馬。你就活該。”

  程景行頓一頓,方說:“我也是不大明白的,越來越不明白了。”

  項鍊

  與宋遠東說完,他便輕輕開門進去。床上,未央迷迷糊糊地又睡著,身子小蝦似的蜷成一團,扒拉著床邊躺著,搖搖欲墜。被子都落到胸口,寬大的病號服掛在身上,襯得她愈發清瘦,小得可憐。

  將頂燈關了,只打開柔和地燈,一時她的臉陷入半明半滅的蒙昧之中,昏黃的光徐徐延綿,如春雨淒淒,迷迷濛蒙染出一道光幕,教人看得心都軟了,她微微顫動的睫毛與蒼白的唇色,遠遠展露一汪隔世的美。

  他與她之間仿佛隔著重重迷霧,只看得見依稀輪廓,卻分不清她眉眼中是哭是笑,他心尖微顫,俯下身去柔柔輕吻,待她轉醒,他便微笑,含著她的唇不肯離開。朦朦的夜色躲在窗外,一切如童話靜美,亦如琉璃易碎。

  未央懶懶的笑,指尖滑過他的臉,高挺的鼻子與薄薄的嘴唇,下頜的線條如此剛硬,但凡他板起臉,便凶神惡煞如活閻王。可是他笑起來這樣好看,輕輕上揚的唇角,深邃的眼睛,純白清澈如少年郎。

  她有些亂了,宋遠東問她舍不捨得,她想也不想就否認,可這下,暗昧的燈光里,她卻分不清悲喜,只覺得就這樣待著就好,靜靜地看著他,數著陷落的時光,一輩子不長不短轉瞬即逝,也許天明大亮,她已經白髮蒼蒼垂垂老矣。

  可是她太清醒,明明白白知道,他的一輩子絕不會與她分享。

  他是懸崖絕壁上的孤松倒掛,她是迷途的歸雁,他有他離不了的根,她有她最終的方向。

  可嘆相遇太匆匆。

  程景行卻捏著她的手,止不住得意地笑,“是不是被我迷住?你看你那眼神,就像聖徒膜拜上帝。”

  未央不同他爭,任他自負自大,“餓了,小程子伺候爺用膳。”

  “放肆!”程景行捏她鼻子,又摸一摸她額頭,問,“下午好些嗎?頭還疼不疼?”

  未央爬起來坐著,腦袋還是暈暈乎乎,自己摸摸額頭,又再摸摸程景行的額頭,想了想,還是不清醒,“不知道,我覺得我倆差不多溫度。只是有點暈,身上疼,怕冷。”

  “給你帶了衣服。”程景行將行李袋拉鏈拉開,裡頭的衣服都被他揉成亂糟糟的一大團,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急匆匆從衣櫃裡扯出來塞進包里,一點耐性都沒有。拉拉扯扯半天他才找出一件開襟毛衣來扔給未央,連帶著內衣內褲散了一桌子,又要收拾。

  未央套上衣服搖搖晃晃站起來,蹲在茶几邊上將衣服一件一件折好了收進去,便坐在沙發上,自顧自找出晚餐來吃。

  程景行也坐下來,兩個人都餓得很,只忙著吃東西,沒時間說話了。

  最後的殘局還是未央收拾,程景行就是擦擦嘴,再不會其他。

  未央一邊擦桌子一邊抱怨,“你得付我保姆費。”

  程景行架著腿,好生無賴:“明明是我照顧你。”

  未央瞟他一眼,“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挺高。”

  洗了手從衛生間裡出來,卻見程景行光著上身背對她換衣服,藍白色格子睡衣套在身上,轉過臉來,未有絲毫不適,仍是笑,說:“新睡衣,好不好看?”

  未央跨下臉來,只覺得頭暈腦脹,“土得冒泡,老人家的裝束。你換睡衣做什麼?醫院不許陪床。”

  程景行也不惱,一下坐在床上,那床窄小,不甚結識,竟上下晃蕩了好幾下,仿佛要跨。“我也病了,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雷雨,我從小怕打雷,不敢一個人睡。”

  未央冷哼,“虧心事做多了當然怕。”

  程景行朝她招手,像招呼他家薩摩耶,“過來過來,天冷了,我給你捂捂。”

  “這才多大點的床,你也要跟我搶?晚上睡不好一齊滾下去就知道疼了。”磨磨蹭蹭好半天才過去,坐下了,仍是嘟嘟囔囔,“你怎麼不上班,今天沒有應酬?這才幾點,就要睡覺。我身上難受得很,你能不能別老那個什麼呀?”

  程景行脫了鞋,盤腿坐在床頭,手裡拿著遙控器捻開電視,“你一腦袋都什麼東西啊,咱躺床上看電視說話不行?”

  未央覺得冷,也掀開被子躲進來,窩在他懷裡,找個好位置躺著,“是你一貫劣跡斑斑,我不過稍加推理。太陽從西邊出來,你居然還要促膝長談?我們兩個談什麼?你都已經三十歲。”

  程景行皺眉,扭過頭來反駁,“三十歲怎麼了?你還敢嫌棄我?我看你同宋遠東聊得投機,他不也是長你一輩?”

  頻道調到生活台,正放百餘集的婆婆媳婦家庭倫理劇,程景行便停在這了,認認真真看起來,真讓人驚奇。

  未央憋著笑,忍不住問:“舅舅,你怎麼看這個?囉囉嗦嗦的有意思?”

  程景行說:“偶爾嘗試一回也不錯。看看這個就覺得自己家裡那點事其實不算什麼。”一下子警醒,生怕她誤會,連忙解釋,“你不要亂想,我不是那個意思。”

  未央說:“你何必如此?我並不是重要人物,你今天就算不管我也是正常。其實更好,冷硬心腸好過藕斷絲連牽腸掛肚。”

  “你什麼意思?”

  未央突然有些緊張,淒淒艾艾不知該怎麼回應,看他目光如炬,仿佛要將她穿透,她那點小伎倆,怕是要被他看穿,不不不,她演技如火純青,這一次一樣捱過去,只得拉拉雜雜找了些無聊藉口,硬著頭皮解釋,“遲早我要嫁人,雖然仍需好幾年,但不長不短一晃就到,也許你早早踢開我也不一定,總之……總之我又多一件事情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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