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宿醉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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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柳家小叔給營頭擺明了的使激將法。周孔目有種不祥的預感,忙忙在兩人中勸解。柳家小叔有意挑火、營頭是一堆乾柴。哪裡勸得下去!營頭拍胸脯道:「我做主!」

  柳家小叔叫一聲好,就說了:他柳家有兩個侄女在謝家當差不是?其中一個,也想到京城見識見識,想叫周孔目帶一帶。

  周孔目頓時覺得牛肉卡在喉嚨里咽不下去。

  其實換一個打開方式,他會很享受這一頓。瞧!天氣有點熱,又沒有太熱,一個粗木搭的棚子,你還能聞見剛剖開的木節里逸出來的香,大盆的牛肉熱騰騰的燉好,切在桌子當中。還有紅燒的大蹄膀,那就索性連切也不切了。此外還有外頭河裡現網來的魚蝦,跟時蔬一起炒了,用粗瓷碟子分了四碟,放在大肉碗邊上的四個角,叫人好拿。家常燒酒沿著牆根擺開,嘩啦啦往碗裡倒,嘩啦啦再往喉嚨里倒。這叫一個痛快。

  周孔目直著脖子倒了半碗酒,好把牛肉衝下去。

  他不得不表態了:「柳小叔,你得請個嬸子一道走。」

  不然孤男寡女的幾個意思?送作堆的意思?到了京城就可以當作小夫妻介紹給別人了!

  柳家小叔還真就是這個意思:他要跟周孔目商量,怕周孔目不答應。在大庭廣眾下拜託出來了,周孔目要還不答應,那姑娘就沒臉了。託了苦役營頭保證擔責任,就是不允許周孔目滑頭溜肩,閃了姑娘沒臉。

  營頭鼻子眼睛抽了一下。你簡直可以看到他腦殼下面,腦筋在努力的咔啦啦轉——噔!終於轉過來了。他知道這是什麼個狀況了!於是他的嘴就笑開了。

  周孔目心情沉重:都是因為營頭非要讓他來吃這個送行宴、還非要把柳家小叔請來,讓柳家小叔有機會把話說開了。把他趕到架子上了。如果私下說,怎麼也有個迴旋餘地不是?他不能不怪苦役營頭!

  苦役營頭則笑開了先打一掌柳家小叔:你這老小子!

  然後再打一掌周孔目:這還有什麼說的?大哥你帶人家去吧!

  「那我請個嬸子,一路上好照顧姑娘。」周孔目只好道。

  「不用!我們家小燕兒會自己照顧自己!」柳家小叔道,「她還能幫孔目洗洗刷刷。在謝府拿手乾的就是這個!孔目別嫌棄。」

  周孔目都要哭了。這真是上趕著送過來的節奏!

  強扭的瓜不甜。他想說。這事真成不了啊。理由不好說。反正是真真的成不了啊……

  「吃雞吃雞!」兩人端著一個大盤子進來。盤子上幾大塊黃泥,黃泥上露出雞頭雞腳。

  「叫化雞!」懂行的已經把口水流出來了。

  這一盤子泥塊包的雞往桌上一擱,做雞的已卷好袖子,伸手把雞腳提起來。拎著一摔、一搖、一抖、一扒。泥塊帶著雞毛嘩啦啦碎落,露出了裡頭細皮嫩肉、油亮晶黃的肥雞。做雞的讓雞嘴對著空碗,把雞脖子一擰。「嘩!」便有奇香的黃汁流進碗裡。原來這雞包在泥塊里烤了,雞油沒處去,都收在雞腹里,給這一擰。才流出來了。

  做雞的就手兒麻利的把雞肉扯碎,分在碗裡了。有女人把大盆飯端上來。那米飯是就著外頭燒雞的熱。新燒好的,雪白噴香,便在席上拿著雞油汁一拌,香得無法言喻。又有小碟兒的家常鹵筍、雪菜傳過來給人下飯。

  周孔目鼻子裡受香味一蒸。整個人都「嗡」的一下,全身上下毛孔無一不舒袒、無一不饞涎。什麼姑娘要跟他送作堆……不管了,先吃一堆再說!

  這一頓吃喝。過癮非常,有一種死在當下都可無憾的感覺。人已醉了。不知那晚是怎麼回去的,總之往榻上一倒,鼾聲酣然。

  他是被不速之客驚醒的。窗外公雞亂叫,窗紙白光晃眼。周孔目驀然醒來,驚出一身冷汗,以為自己把什麼公事都耽誤了。

  什麼公事呢?他恍惚間沒有很清醒,就記得萬一沒辦好,這終身就——

  對了,柳燕兒的終身要交在他身上!

  柳家姐妹,其實都說鶯兒聰明漂亮些。也確實是鶯兒早早就定了門登對的親事,燕兒遲遲不好議婚。當爹娘的,卻偏疼這饞懶迷糊的小女兒,替她前途操碎了心。謝府的優差,是借了鶯兒的門路,才把燕兒也塞進去的。但謝府規矩大、能人多,燕兒老挨罰,吃苦不說,再往上爬恐怕沒啥指望了。柳家二老猛聽說要幫明珠家大弟去向周孔目求情,一拍腦門想起來:怎麼就忘了呢!周孔目是單身!這邊沒有尊長親屬,姑娘過了門不受管束。要說身家麼,這受了七王爺的寵,榮華富貴還能少了不成?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柳家二老托柳家小叔作媒,非把姑娘這就塞給周孔目不可!

  柳家小叔還算清醒,怕作個不好,落人笑柄,就趁弟兄們都在,索性把話說開了,把周孔目直接架上刀口:答不答應?答應了就是親人。不答應,就撕破臉!

  他料周孔目不願意撕破臉,但還不放心,就把營頭也扯過來當個旁保,叫營頭也負上責任。這麼拿大伙兒的兄弟情逼著,不怕周孔目不從。

  周孔目冤冤的從了,飲酒時就想好,回去第二天,趕緊的雇個老嬸子一塊兒上京!就那些在衙門後頭幫著洗涮縫補的老寡婦、一生未嫁的老姑娘們,直接叫她們走,應該也能叫得動。多使些錢就是了。

  所以驚醒時,周孔目以為起晚了,要趕緊到王爺跟前應卯、準備起拔了,沒時間雇老娘兒們了,要對柳家燕兒負責了,怎叫他酒不化作一身冷汗出了!

  而後他反應過來。天時還早得很。窗紙上的雪白,乃是曙光。雄雞剛剛唱晨。鳥兒們正忙著喝露水、找蟲子。是七王爺在他床頭把他叫醒了。

  ——呃,七王爺……

  七……

  王……爺……

  周孔目嚇得都沒汗可冒了。

  「你是清白的。」七王爺先澄清一下,「我沒碰你。你長得不是我好的那一口。」

  周孔目無比感謝自己的長相,不是謝雲劍蝶笑花郭棟勛那一掛兒的。

  「可是你……」七王爺有某種糾結,「我問你啊,你有時會不會做夢?」

  廢話,人當然會做夢。

  七王爺也知道自己問得草率了,就解釋得詳細點:「譬如夢見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變成孫大聖,可以翻個筋斗雲什麼的?」周孔目似乎有點明白了。

  但七王爺幾歲啊!怎麼會一大早的來討論這個問題!這種事情,發生在易澧身上還差不多:「姐姐,姐姐!昨晚我夢見自己成了孫大聖!你呢,變成了仙女!」——唔,那就不違和了。

  七王爺為免在斷袖之後又被人視為弱智兒童,只好再一次澄清:「不是。」然後笑了笑,「變成有錢的高官?」

  黎明的曙光在室內切下無數影子。有光就有影。光線越明亮,影子就越濃烈。七王爺始終知道影衛的存在。這些影衛,都說是像他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一樣,不會妨礙他、也不會傷害他。但有皇帝在,誰知道呢?皇帝是可以讓夫妻成仇、父子反目、心背叛了肝、腸窒息了肺的魔咒。七王爺用沒心肝的笑容、無厘頭的問話,掩藏了自己。

  周孔目困惑非常:「有錢是夢想過的。高官,那個真沒有。回王爺,作夢都沒想過。」

  「那我讓你往上爬,你會不會感激我?會作我的心腹嗎?」七王爺很迫切的問,好像急著來訪,真的只是為了招攬一個人才。

  「小人只怕會配不上王爺的期待。」周孔目小心翼翼措辭。這種智力活動,對於宿醉中的大腦來說,還真是沉重的負擔。周孔目覺得腦筋一抽一抽的疼。他好辛苦才忍住沒有失禮的以手揉額。

  「好吧!」七王爺咔叭叭捏拳頭。

  ……好吧?周孔目在想這算啥意思?

  「我覺得我受你吸引啊!」七王爺坦白了,「如果你不是特別能幹,用才華讓我驚艷,那就一定是我口味變了,受你的身體吸引了。那時我就向你表白!不過放心,我不會勉強你的。我會對你好的!」

  陽光照在周孔目那張跟美人無論如何不沾邊的臉上。配著七王爺的台詞,影衛們活生生的震顫了一下!

  以他們這種訓練有素、近乎非人的體魄心智,都剎那間有種想抽搐的衝動!

  他們覺得自己太可憐了。跟著誰不好?要跟著七王爺。時不時就可能遭受這種精神重創,直接掉血一萬點啊!

  周孔目也終於抽抽——並且忍不住吐了!

  他宿醉啊!

  他不是特意得罪王爺!但生理衝動忍不住啊!

  七王爺身手敏捷的往外一跳——沒避開。幸虧他及時表達了強烈的命令,於是影衛把他救出去了。

  「看來我還是不喜歡你。」七王爺在門外宣布。

  嗯嗯!如果是棟勛將軍郭永澈吐了,七王爺會像乖孫子一樣床上床下的照顧。如果是傾城名伶蝶笑花吐了,七王爺會像貪財商人照顧受傷的珍寶一樣精心照顧。如果是謝雲劍吐了……七王爺露出遐想的微笑:有沒有可能趁這機會上壘成功呢?唔……

  總之人比人氣死人就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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