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風吹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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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蠻崇拜力氣,於是對余和瞬特別的發怵,送他一個渾號「神力魔童」。這一會兒,要不是寶景侯夫人說想他了,叫他回來看看,順便試試能找個好媳婦不能,余秋山覺得也算正經事,好在邊關又安靜,就放他回來了——否則他估計還被余秋山拘在北邊要塞聽使喚呢!

  有了這番淵源,所以他儘管年紀輕,卻是京城年輕公子中難得有實爵、有戰功的。

  京城的公子們,確實品種繁多、其中不乏好貨。可惜福珞沒機會來挑揀了。

  一步錯,翻轉天涯。對底層人說是如此。對某些自以為穩在上層階級的人來說,其實也是如此。只因湍流若急,流中所有水族,最終都可能受其播弄。

  余和瞬還在太子苑中耍寶撒賴,不知道一個想嫁他的官家少女,已經配給強盜去了。

  人偶娃娃一般的少女囑咐宮女去看看余世子。宮女屈膝道:「是,三帝姬。」

  這才是食物鏈的頂端。皇族的成員。而且還是最具份量的成員之一。

  若說王爺中最得寵的屬七王爺、公主中最利害的是長公主雪宜,那末帝姬中最引人矚目的無疑是三帝姬了。

  帝姬和公主有沒有區別?有!帝姬未必全都能成為公主,公主也未必全是帝姬。

  換句話說,公主是靠封的。帝姬則是靠生的。

  你的娘不管是誰,只要爹是皇帝,你從出生起就是帝姬,不,哪怕還在娘肚子裡。也是個未來的帝姬,出生之後就算沒人承認你,你也是個「不被承認的帝姬」,瞧,還是帝姬,改不了的。

  如果你這個帝姬做得順利,那麼等成年的時候。或者出嫁的時候。就會受封,這個封賜,是精神層面和物質層面一起來的。物質層面來說。往往就是賜了個「食邑」,即那一塊地兒的出產,不用給皇帝繳稅,皇帝賜給你了。他們把錢物交給你就行。至於精神層面呢,就是封號了。很通常的情況是由食邑來晉公主號。也有另外上尊號的。有了這個封號,你才能被叫作xx公主了。

  封賜是要皇帝給的。如果你特別受寵,早早就受了封,那早早就有公主的頭銜叫。但如果不幸出生沒多久。還沒受封,就夭折了,又或者更不幸很不受皇帝待見。把你冷落在宮殿角落裡十幾二十年就是不嫁你也不封你,你到死也是個帝姬。不是個公主。

  反過來呢,有的姑娘本來不是帝姬,但因為各種原因,皇帝非要封她個公主。那她也有公主好做了。譬如要派出去和親的,皇帝捨不得派自己的帝姬,就找了個別的宗族女、或者連宗族都不是的女,欺負小國也分不出來,封個號,一般叫公主,塞進轎子,吹吹打打就送出去了,這輩子都不打算再接回來的。又有的姑娘是要嫁人了,但不幸高攀,對方男的總覺得女的身份配不上自己,這時候皇帝如果出於種種原因願意促成這樁親事順利、婚後雙方和睦,就會給姑娘封個公主,算皇上的義女,出嫁就很風光了,婆家不敢欺負。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姑娘的爹立了大功,皇上想籠絡,所以給他家開個外掛,讓他閨女直接能進入上層社會的時候。十年裡未必能發生一兩樁。再有麼,就是某位姑娘家裡真的讓皇帝很高興很感激,很想給點好處,而姑娘死得早,那就追封個公主,算死後哀榮,也是好處的一種。這就純是名聲好聽罷了,實惠不大。

  三帝姬是谷賢妃所育,自出生以來就蒙崔珩疼愛,因肌膚若雪,故得賜乳名「回雪」。谷賢妃又不愧為一個「賢」字,很能教導兒女。膝下兩個女兒都懂規矩,崔回雪又比她妹妹更勝一籌。別的不說,在當今太后面前,都是崔回雪承歡膝下。太后倚重這個孫女,比倚重其他女官更多。崔回雪不在,太后吃飯都不香的。

  崔回雪人品又莊重,多一句話不說。樣樣都順著長輩,怎叫人不心疼她呢?

  宮人們擁著她,真似風吹回雪般的去了。易澧呆在樹籬底下,想著:「怎麼這麼好看呢?不跟玉姐姐比,比雲嶺好看多了。雲嶺又那麼笨,話比我說得還不好。她什麼意思都聽不懂。還老要粘著我玩……」

  想到這裡,如今不用被那小糯米糰子粘著玩了,應該是高興的,看看自己空空的手臂,又沒感覺到多少高興,卻聽見了大聲的呼喝。易澧以為是來抓他的,嚇得脖子一縮,逃的力氣都沒了。

  但這新的騷動,其實跟他已經沒關係了。

  這新的騷動嚴重到這種程度,不但易澧出逃成了芝麻大的小事一樁,連余和瞬拔樹都沒人過問了。

  除了林代。

  易澧被護送回林代身邊,林代拉著他,先問:「哪兒去了?」

  易澧吭哧吭哧說不好,林代就一步步引導著問。她從前作「林律」時,接待當事人,也會接到語無倫次的主兒,從一開始的滿頭霧水煩躁不堪,到後來知道怎麼引導,也花了幾年的功夫。背厚厚法條也不過如此。

  易澧終於把他怎麼溜出去、怎麼看著樹倒、怎麼嚇跑了一群宮女的事兒說了一遍。林代掌握了情況,道:「沒有跟姐姐說,也沒有問到別的長輩允許,就自己跑出去,多危險你知道嗎?」

  易澧聽她的聲音也沒有暴跳如雷,就不是很害怕了,敢點頭道:「知道。」

  林代又道:「在別人的地方做客,沒有問到主人同意,自己亂跑,這種行為多糟糕你知道嗎?」

  這音調已經嚴肅很多了,但並沒有破口大罵,易澧小心肝抽起來一點,並沒有到害怕崩潰的程度。他仍然能有聲音回答:「知道。」

  「以後還會這樣做嗎?」林代逼問。

  易澧抬眼睛看看林代,嚇得又把眼睛垂下來了。

  林代現在是在行使長輩的權威,在教訓他哎!眼神很兇,但是又很為他擔心的樣子。易澧腦袋裡哄哄亂響,回答不出話兒來了,只聽林代又問了他一遍,他還是僵住了,說不出話。林代道:「我現在懲罰你,把你打疼,你不喜歡疼吧?以後想到疼,就不會亂跑了。記住沒有?」

  易澧覺得自己好像是「哦」了一聲。

  林代拉開他的掌心,就打下來了。

  就拿了席上的牙箸,可是真打!不是鬧著玩搔痒痒的!易澧被打得「哎喲」一聲,怕惹別人注意,又沒敢叫大聲,眼淚已經湧進眼眶了。

  林代一邊打一邊計數,打足五下,也佩服易澧骨頭硬,一直都沒哭叫。她收了箸,板著臉問易澧道:「以後再犯錯,我打得更凶。知道了沒有?」

  易澧眼淚水嗤溜嗤溜往外滑,哭得還算安靜。想要開口回答,卻出不了聲,嘴唇亂顫,那聲音就是出不來。

  林代把他抱在了懷裡,嘴在他耳邊問:「知道了沒有?」

  人影憧憧、碎聲叨叨,全在講著剛才發生的大事、易澧所不知道也無法理解的大事。而林代背對著整個世界,把他逼在牆角,就質問他亂跑的這一件事。這件事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這樣重要,比全世界的大事都重要。

  易澧手掌還火辣辣的疼,聲音總算出得來了:「知道。」伴著聲音,淚水也嘩啦啦的傾盆而下。他死死抱著林代,使出吃奶的力氣那麼哭。

  悉蘇作響,朱櫻曳著她華麗的灰裙子進來了。那灰裙子的裙擺蓬大可以裝下兩個林代,臀部卻如水般柔和,將她身體線條突顯得叫人不能直視。

  先前她中規中矩的披著外衣,人還不覺得。如今所有人大亂,她不知何時把外衣也褪了。於是林代都不能堅持看她超過三分鐘。

  實在口乾心跳。

  她這樣背著燈光走來,比**的live秀還要衝擊。

  她問林代:「大家都很驚慌,你還在這裡教訓小孩子嗎?」

  這句子,很容易說成質問的口氣,但她太豐潤而柔軟了,說出口都只是疑問,而且是帶點寵溺的那種。

  林代定了定神,問了她好,道:「民女無知,只願太子殿下一切安好,其他也不知能做什麼。但弟弟若有三長兩短,泉下雙親不安。且教訓弟弟,恰是民女略知該怎麼做的。」

  她清纖線條映在朱櫻黑蒙蒙的瞳仁里。朱櫻艷紅的雙唇帶點笑意的張開:「有人找你呢。去罷!」

  怎麼去?易澧還在林代的懷中。最激烈那陣嚎啕剛剛過去,人還在發抖,手也還在依戀的攀著林代的衣裳。嬤嬤要牽他走開,他置之不理。

  朱櫻對小孩子也沒辦法,就叫郭離澈來幫忙。

  郭離澈很不高興:「怎麼我就能哄小孩嗎?」

  「不是呀。」朱櫻用她特有的鼻音哼完了這三個字,示意要跟她附耳細說。

  郭離澈不喜歡咬耳朵,看在是姨媽的面子上,勉勉強強把耳朵湊過去。誰知朱櫻什麼也沒說,就熱乎乎的沖她呵了口氣。朱櫻幾乎跳到天花板上去了!「什麼時候了!姨媽開什麼玩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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