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還是心太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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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大郎又朝魯老娘看,想叫娘親自來求情。玉攔子直接擋在老娘面前了。魯大郎就叫他來幫忙求情。

  玉攔子道:「哥啊,也不怪我說一句,娘剛才正高興呢,嫂子是幹什麼來了?」

  魯大郎道:「這都是你嫂子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魯大媳婦聽著,忍著沒吵架,那嘴撅得有驢唇那麼長。

  玉攔子道:「我不敢給兄嫂有意見,更沒本事救醫生,哥哥嫂子自己看著辦吧。」

  魯大郎急了,真跪下了,一拉媳婦,魯大媳婦給拉倒下了。

  玉攔子讓開,道:「娘,哥哥嫂子給你賠禮了。」

  魯老娘有點心慌,但在兒子堅定的眼神下,也穩住了,就受了這一禮。

  玉攔子這才向前,作禮請問劉大夫道:「神醫,我在外苦跑腿的,我兄嫂也不過吃本份飯的人家,怎有臉面能得神醫到此?」

  劉大夫回了個不敢,又給出答案:是本地有名的一位鄉紳出面,請劉大夫到魯家來看病的。

  魯大郎夫婦自念:跟這位鄉紳並無交情。哦,有了!曾有一次,魯大媳婦有機會跟這位鄉紳的奶娘一起趕廟會。奶娘掉了塊手絹,是魯大媳婦給找回來了。莫非是這次的交情麼?是了,一定是了!魯大媳婦自己想著:唉,找那塊手絹可真不容易,走回去半條街呢!手上還沾了泥。那奶娘倒好,一直記到現在,還個人情。「咦,她也真不懂!為什麼要給這老太婆請呢?為我請多好!我身子還不好呢,想請劉大夫看呢。劉大夫專門來看我。夠多有面子!給老太婆請了算怎麼回事呢?」魯大媳婦想著。

  劉大夫後面還有話:鄉紳說了,有位朋友幫了他忙,而這位朋友又是魯家二郎的朋友,故有這轉託的交情。

  這話一說開,魯大郎夫妻倆都啞口無言的望著玉攔子。而魯老娘面上有光,問著玉攔子:「兒啊,你是何時結交了這麼體面的朋友?」

  玉攔子裝糊塗。說他不記得自己有這福氣。就問劉大夫,那位朋友高姓大名?劉大夫回道,鄉紳沒說。只道某某地名,「魯二郎想必記得。」

  玉攔子就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說他想起來了,某年某月行鏢此處。見到某某人被強盜圍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殺退群盜,就救了這位某某人,當時也不知道他是誰,哪裡知道他記到如今。

  魯大媳婦這時才真怕了。想著:原來二弟果然拳腳如此了得!我要小心,別真惹毛了他,讓他把我當作武二郎治潘金蓮這樣的治了——呀呸!我怎麼拿自己比那千古淫婦——這且不提。總之他到如今。原來都是跟我客氣,我可也不能太欺侮他了。

  從此起。魯大媳婦才收心正念,想著要做個規矩媳婦了。只是後事發展不盡如人意,她終也落得個與她丈夫一起身首異處的下場。這都是後話,暫按不表。

  卻說劉大夫向魯家交代了這人情的來歷,玉攔子又拜劉大夫道:「神醫呀!想不到我滴水之恩,讓人家記到如今,我本不該承情,無奈老娘年事已高,實經不起蹉跎。還求神醫賞我個全臉,既然來了,還請給我老娘把個脈、開個方。不管什麼藥,龍肝鳳髓,我總豁出這條命去求到。我老娘床前,我也請我姐姐照顧——」

  「姐姐」稱呼的卻是福珞。

  福珞是玉攔子當媳婦帶回來的不假,但只是給老娘過目開心,並沒有花轎過門,他不好口舌上占福珞便宜,就姐姐稱呼,這是他對福珞的尊重。

  福珞心裡想著:「你是強盜,什麼壞事都做了,誰要你的尊重?」但奇怪,卻又真的感到有點甜絲絲的。

  就算只是形式上的體貼也好。我們女孩子,本來就注重形式。一朵玫瑰,就算花心裡是一粒沙,那也是好的。總比一泡狗屎好。誰在乎狗屎里是不是包著珍珠呢?

  福珞低了頭。

  劉大夫就到魯老娘床前,給診了脈,道這病麼,說難也不難,並非什麼奇疾怪診,說容易也不容易,只因人到了這個年紀,五行開始虧空,當年也沒有積下多康健的底子,如今治起來就要小心了。他斟酌著開了一張方子,也沒有多珍奇的藥,只是君臣和諧、水火相洽。這就是名師之作了。就像名廚要展示好手藝,一碟開水白菜、一碗蛋炒飯,就可以很美味,不一定非得宰牛烹豬。

  玉攔子重謝了劉大夫,就去抓藥。

  給劉大夫的「重」謝,當然是他如今鏢師的身份許可範圍內。那些藥呢,幸虧也不是天價,否則他只好又請出那位「朋友」出面付錢。

  那位朋友,當然其實是鹽幫的自己人。方城那位鄉紳財政有難關,則是鹽幫早就掌握的。確切的說,是蝶笑花早就掌握的。一切人的困苦求索,都是資源。他掌握在手裡,等著有一天好用。

  時機到了,蝶笑花就藉此,幫玉攔子請到了名醫、讓他在家鄉建立了聲望、幫他收伏了他的兄嫂。

  玉攔子抓了藥,親自煎熬、親自端給老娘服下。福珞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看著沒人時候,問他:「怎麼不要我來?」

  「你哪裡會。」玉攔子臉上還抹著草灰,笑起來。

  福珞沒趣的坐到一邊,嘟囔道:「你也不會。」

  那是真的。玉攔子燒火不太拿手,還摔碎了幾個碗。

  「總不能讓你學吧。」他對福珞道,「我老娘,又不是你老娘。」

  福珞不言語。

  玉攔子照顧了藥,想想福珞的表情,總覺得不放心。看老娘睡安穩了。玉攔子出來找福珞,果然見她還悶悶的。玉攔子道:「你也別擔心了。我叫你來,不是真叫你伺候我老娘的。你嬌生慣養,干不來這個。只要你逗我老娘開心了,回頭我還遵守諾言,放了你。」

  福珞道:「我也沒逗你老娘開心。」

  玉攔子道:「怎麼沒有?她開心得很。」

  福珞聽了,心裡還真有些歡喜,口裡卻道:「你要放我,怎麼現在還不跟我家裡聯繫?」

  玉攔子皺起眉毛道:「你家裡要問根底怎麼辦?我這裡總要我老娘病好了,我號稱帶你回你老鄉去,在我家裡交代過了,再放你回去。」

  福珞心裡說不清的刺毛毛的煩,扭過身,又不言語。

  玉攔子也拿她沒辦法,只好跟她說老實話:「我在這裡,我兄弟已經給你家裡去送信啦。說我們要你性命也無用。問你父母還接你回去不。」

  福珞脫口嗔道:「說什麼呢你!他們能不要回去嗎!」

  玉攔子連忙叫她噤聲,看看外頭,幸虧沒人聽見。他虎起臉來對福珞道:「穿幫了,看我讓你回家!我讓你回老家!」

  福珞嚇得直眨眼睛,歪身把臉埋在枕頭裡,嗚嗚咽咽地哭了。玉攔子心裡過不去,想上前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又不敢下手。僵了半天,福珞在枕頭裡也哭不下去了,知道他在身邊,想著:「他幹嘛呢?」又不想抬頭看他。一會兒,聽他無奈道:「要不,我讓我娘來給你說個故事聽?」

  福珞掌不住,噗哧笑出聲來。玉攔子看她頰邊兩個深深梨渦,盛了蜜般醉人,一時看呆了。福珞也覺怪異,還有幾分慌張。玉攔子道他到外頭見個人,連忙躲了出去。

  這個人便是跟福家聯繫的眼線。他告訴玉攔子:「事情不成了。」

  玉攔子問:「怎麼不成?」

  這眼線道,福老爺鐵板一塊。福太太倒是想女兒的,架不住老爺堅決不干。現在的條件只能是,福家私下給一筆錢,但不可以太多,就在福家能夠調動的現銀範圍之內,總之不可以引起外頭別人的疑竇。鹽幫可以把福珞送回來。但不要送回福家。福家在外頭置辦個隱秘的地方,悄悄的養著。這就是最大的情面了。

  福老爺確實覺得自己對這女兒已經做到仁至義盡。想想他為此受了多少煎熬、付出了多少代價!他真想把鹽幫所有強盜都搜出來碎屍萬段。之所以還忍聲吞氣願意做交易,完全是他太善良了。

  至於福太太,婦人之仁,心腸自然更軟一點,所以才把福老爺壯士斷腕之舉很不贊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折騰。

  福老爺的政策是:哭泣遞紙、鬧事遞椅、上吊遞繩。

  福太太氣得拎他耳朵。福老爺道:「太太,拎管你拎。只是千萬別落下傷痕。下官的官體要緊。倘若出去給人看見,上司同僚問起,下官何言以對啊?」

  福太太就沒敢使勁,氣得又哭了。福老爺繼續遞紙。這麼循環往復,才算軟套子把福太太搞定了。

  如今福家一硬,強盜就軟了——嗯,福老爺堅決認為強盜降價是福家強硬態度的結果!果然價錢就下來了吧?這時候,若福老爺是個鐵石心腸,就是不談判,見到愛女也先把她射殺,然後再追殺強盜,強盜們豈不聞風喪膽!「可惜啊可惜,」他自己感嘆,「我還是心腸太軟。」於是就答應了強盜的談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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