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並逐誰叫爾失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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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家嬤嬤已接了話笑道:「說起這個,我們那邊太太要謝謝這邊大太太呢!委實是好的,怕是哪家朝奉專門孝敬府上的,外頭哪買得著這麼料足的。」

  主子說話,下人原不該插嘴,但她是老嬤嬤,極有體面,在這裡又是客,又打著太太的旗號,雲舟只有正坐笑道:「嬤嬤太客氣!這一碗東西算得什麼?」娘家嬤嬤應道:「四姑娘說得是!都是親戚,我們那邊太太盼著姑娘們多去走動走動呢!」雲舟客套了幾句,勸大少奶奶多多休息,便去了。

  娘家嬤嬤看著大少奶奶道:「我的好小姐哎!你怎麼出了嫁,生了兒,還是這麼實誠。」

  大少奶奶臉上便有點紅紅的,嘟著嘴道:「我又實誠什麼了?」

  漓桃看著門。娘家嬤嬤對著大少奶奶道:「大人(注)賞的吃食,姑娘轉賞了下人,原也沒什麼,對著人家的小姐說出來,倒像當面給人打回去似的,虧得謝四小姐是出了名的忠厚,不揪姑娘的錯兒。姑娘卻也犯不著直說。只道吃完了,又夸一句好。人家管姑娘是幾個人吃完的呢?這豈不光鮮?偏要說直了,嬤嬤在這兒,還能幫著圓圓場,下次姑娘卻得曉得些了!又勸這邊老太太避涼的事兒。老身也聽說謝府老太太往常都去避暑的,今年怎麼熱天過半了還沒動靜?總有她的道理。姑娘怎麼好貿貿然就去勸?就算去,上頭還有婆婆哪!姑娘要跟太婆盡孝,也得先過著婆婆。人家小姐叫你,是小姑子親愛。姑娘要不過了婆婆就跟著姑子去了,這又是姑娘沒周到。虧得這裡四小姐真是好人。替姑娘想著,還贊著姑娘,若換了哪個小姐——嗐!嬤嬤都聽說了——姑娘還是自家小心著點兒!凡事多奉著婆婆,總歸沒錯的。」

  教訓到這兒,都是好的,但娘家嬤嬤隨後話就有些岔開去了,先說著婆婆跟親娘總是不一樣的。叫大少奶奶多注意……好吧。這也算是扣題。再之後則說著謝府家大、人雜,姑娘在這邊做媳婦是不容易的,嬤嬤都知道……

  這就太招淚了!

  大少奶奶自生產完之後。本就易哭易感,將近一年,好容易才把心緒養得正常了些,聽她一言。頓時又紅了眼眶,拿起帕子來印著眼角。惱道:「我才好了些,你又來勾我!」

  娘家嬤嬤忙謝罪,又說些閒話來,引得大少奶奶重又笑了。至晚。大少奶奶受著娘家嬤嬤的指點,便到大太太這裡來請安,並帶些瓜李孝敬大太太。

  天實在是熱。大少奶奶著涼紗衣裳,揣著湃涼了的巾子。有丫頭打著扇,到了大太太這兒,還是微微的汗。

  大太太性情整肅,見人講究衣妝齊整,但這樣的天氣里,連她都有些吃不消,故此這兩三個月里,只有沒太陽的時候才會客。大少奶奶到這裡,聽說林姑娘已來過了。

  天熱,書塾也歇了功課。只有偶爾幾個特別用功、又不必舉家去其他地方避暑的學生,譬如澹臺以,還可以跟先生切磋一下。這種切磋據說也是脫略了行跡的。大家赤膊來交鋒字眼、研討斯文。哦,還有謝雲劍!據說他還是每天一大早練拳走馬,出一大身的汗,痛痛快快澆了澡,衣袍也不穿回去了,就這麼涼敞著跟先生啃八股文——

  對,就連被譽為「朱門風流謝大」的謝大公子,這上下都收心專攻八股文了。而「柴扉墨重澹臺」的澹臺以呢?也是今年去秋試,但跟先生說的還是詩詞歌賦,間或也有說到四書五經某字某句的,純學術研究,並不專為應試。先生固然喜歡這種學術型的學生,但也難免要提醒他:「功名要緊。你有個功名,府上也寬裕了。」

  澹臺以便把八股的章法從頭背一遍,足足背了兩刻鐘,然後問先生:「有沒有錯?」

  沒有。

  澹臺以再把四書五經從後面開始倒著背。這次,先生及時叫停:「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你會了。」

  澹臺以便問:「那先生看,我們現在不談詩文,準備考試,那不碰詩文,更準備什麼?」先生眨巴眨巴眼睛:「多背幾篇範文?」

  澹臺以開始背範文。先生再次叫停:「你!你你你!難道把天下所有中了舉的文章都背下來了不成?」

  澹臺以道:「不是的。是能看到的,又確實是好的文章。中了舉的也有差的文章,那種我背不了的。」

  「好吧。」先生道,「那我們就討論詩文與經學吧……」雖然不是直接押題的學問,好歹文筆精進、學問更透徹了,理論上來說中舉的可能性更高。剩下的,就全看天意了。

  雲劍根底畢竟沒澹臺以這麼紮實,對於最可能考到的知識點,還是臨時抱佛腳的鞏固著。他把自己鎖在書房,一來確實忙,二來聽說老爺太太都越來越緊張了,反可能影響他溫書的人與事都投以怨念。過節時與家人同樂,那是不得不做的,除此之外,最好什麼都不要想了!——大老爺說「什麼都不要想」,那是全心全意的。大太太說「什麼都別想」,那要略打個折扣,因著林家的家產,大太太授意雲劍,是想吃進來的。光這筆家產本身,雖然肥厚,但對大太太來說也不至於重要到排頭一號,然而她正跟二房爭掌家權柄,若拿到了這筆錢,拿出一部分說是她經營得法拿到的利潤,就可以一舉將二房壓倒了,再分一部分添補娘家、留一部分作私房……唉唉!豈不好呢?

  她特意叮嚀雲劍,在不影響考試的前提下做這事兒。雲劍說了,只要先前的勢頭安排得法,後面都不用他再盯著,事情就能成了。大太太就放了心。這會兒,大太太琢磨著,說什麼「自然能水到渠成」,也不知有幾分把握。她有點兒後悔,但這時也不能叫停,放手讓人家賺去!她疑心雲劍十分心力里,至少有一分還是要放在林家產業上的。好在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十有九分,就比人家百分之兩百還厲害了!——卻也到此為止,不能再讓他分別的心去。她對雲劍精力的緊張程度,就比大老爺更甚了。

  就連謝老太太,不知是不是感染了緊張氣氛,今年破天荒的遲遲不去山上避暑,說要照顧家裡,怕她一走,下人亂了,影響雲劍應試。

  雲劍為此,格外要表現出用功的樣子,好讓大人們寬心。他不再去大少奶奶那兒,免得大人們焦灼,遷怒於大少奶奶。

  他還記著張神仙算的命:大少奶奶壽數短,救是救不回來了,若能面上疏著她些,還能為她延一延命。

  這年頭,不論男女,壽數其實都不太長。像謝老太爺、謝老太太這樣年紀的,算很有福氣了。從小到大,死掉的人有多多少呢?窮死的且不論,就連林汝海與謝林氏夫妻,算有錢了,說病死也不就病死了嘛!雲劍覺得,若能把大少奶奶拖到中年再走,也算可以了。

  張神仙近來卻有口說不出苦。

  他對自己的卜算法,一直頗有點自負,不然不至於朝廷還沒覺得、他就算出了雲劍的龍氣,千里來投奔,壓著雲劍的龍氣不叫朝廷發現,並全副心意的輔佐雲劍!

  但近來吧,咳咳,事情在哪裡出了岔子?雲霧越來越濃,簡直到了伸手難見五指的地步。他也只好摸索著走了。

  究其原、溯其由,都從去離城奔喪開始。

  難道是算計別人的家產,干犯了天怒?不會啊!秦失鹿,群雄並逐之,為失其主也!——林家的家產也算是失鹿嘛。就跟爭天下一樣,贏了就是主子,沒關係的嘛!

  事實上,根據張神仙的算法,離城一役,倒是謝雲劍爭天下的練手哪!不但沒妨礙,而且應該操練著!

  這突然湧起的雲霧,張神仙覺得,像是實然出現的其他怪物,不曉得是龍是蛟、是蜃是夔,總之把一切都攪亂了。

  以前沒發現這個啊!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的呢?難道天不喜歡雲劍成龍王,所以派其他異人攪局?難道天意雖偏向雲劍、但什麼異勢力要來與天意爭競?難道是雲劍要有的什麼助力,暫時不服雲劍,所以攪起亂局,要看雲劍有沒有本事收伏?

  張神仙傷透腦筋,也謹慎多了。

  林代在府里倒是得了難得的清閒。大家勾心鬥角,把她當作廢子閒篇,暫撇在一邊。她有了時間精力,又布下幾條線去。

  易澧學塾功課空了,她就親自教著易澧功課。

  學塾里的先生要教小孩背三字經、千字文,林代倒不看重這些。

  首先,林代還是跟易澧下棋。黑白圍棋規則再簡單不過,但下起來千變萬化,很考較腦力、培練智商、養植定力、開拓大局觀——根據楊律見解,是這樣。

  楊律,林代上一世的boss,對林代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林代甚至覺得自己對他產生了某種傾慕之情,但最終還是化為對長者的敬重。他說的好多話,對林代幫助良多。他的存在,彌補了林代成長路上父母的缺席。(未完待續)

  ps:註:大人,當時被用作對父母尊長的通用敬稱,並非專指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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