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刀嵌黑矅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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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代已轉而求雲舟取個瓶子來,邊解釋道:「瞧我!送完澧兒回來,才聽說福姐姐來了,我久聞福姐姐可親可愛,連忙趕來,快到這邊了,才想起連份禮都沒帶。」

  福珞忙道:「林妹妹說哪裡的話來!我們姐妹這樣親近,見個面都要送禮,豈不繁瑣死?切切不要再提這個了!」

  林代笑道:「老天都不許我不提。我正愁空著兩隻手呢,就見橋邊生著大片花兒,香白可愛,我想,這真叫借花獻佛了。攬一懷來送姐妹們,鮮花贈美人,我雙手留余香,豈不兩全其好?」

  福珞贊道:「好個鮮花贈美人,雙手留余香。恕我孤陋寡聞,這是哪家的詩句?」

  林代道:「福姐姐休取笑,原是我隨口諂的,哪裡配稱詩句呢?連格律都沒押上,無非說著玩罷了。」

  福珞心底一驚:好個出口成詩的捷才!若說沒合上格律,澹臺以那「紙筆裁成長短句」,何嘗不是落于格律外,依舊被奉為佳作!連福珞這樣不讀書的人,耳濡目染,都知道詩人不以律害意,詩意才是最重要的。

  難得林代天仙化人、錦心繡口,而且深知謙抑!福珞想起自己先前的評語,頗為汗顏:這樣的女子,還配不上稱一聲閨秀麼?雲詩、雲舟姐妹,似乎不能獨領了。

  筱筱已捧了一隻青花梅瓶來。雲舟看了看,對林代道:「白原是素淨色。但我看妹妹捧來的姜花,花質豐膩,香氣馥郁,頗具貴婦情態,用素瓶配它。倒襯不出它精神了。妹妹覺得呢?」

  林代與雲蕙一起拍手誇讚道:「果然姐姐眼光獨到!」林代更進一步要求:「久聞姐姐插花是一絕,且讓我們開開眼罷!」

  雲舟含笑睨了她一眼:「卻又胡說!我一年沒插過幾次花,便是插時,也只在太太她們面前獻醜而已。我可不信你已久聞。」

  林代道:「我是聽說過姐姐有個最好的園子,是親自照顧的。我也見過姐姐的書畫,真叫大家風範,張弛有致。園藝好、筆法好。插起花來又怎會差?福姐姐。蕙妹妹,不是我猜得對不對?我倒是敢賭一賭的。」

  雲舟譁然笑道:「雲柯還沒緩過來,你倒又賭起來了!好罷。為了珞兒蕙兒贏個彩頭,我非插得差勁些不可。」

  林代洒然笑道:「若姐姐真肯這麼捉弄我,我博姐妹們一笑,就是輸了也心甘情願的。」

  說笑歸這樣說笑。雲舟還是親手挑新瓶子去了。雲蕙、福珞、林代三個,一起跟去開眼。

  雲舟於園藝方面。果然精到,有一間小木屋,是專門儲放相關器具的。為求天然情趣,那牆壁是杉木解的。不施漆飾,能見到木頭天然的紋理,至於屋頂。為了堅固起見,不得不用瓦砌。然而於青瓦之上,又鋪了厚厚一層稻草,陽光下燦然生輝,若鋪了一層金子。

  木屋裡有三個房間,一個是放花鋤、花帚、花剪、噴壺等各樣侍弄花草的工具,一個是放各種盆瓶,還有最後一個房間,卻是存放肥料、花泥等物。

  雲舟領眾人進了盆瓶的房間,但見十來步闊的房間,貼牆三大片架子,房間裡又有三排架子,擺放得整整齊齊。架子間隔有寬有窄,盆瓶各安其位,以布囊罩了遮灰,外頭繫著簽子,不但有名字,還有盆瓶的樣子畫在上頭,有些是請外頭畫手畫的,有的卻是雲舟自己的手筆。

  這些盆瓶罐碗,只是最常用的一批。這些都不敷用的時候,再問謝府大倉庫里去調取。那大倉庫,是管事娘子們管理,上頭本是明珠與碧玉代老太太總管,以後歸誰總管,還在未定之天。

  別看雲舟這個房間存放的數量比較少,質量卻很精,有時府里要特別些的擺設,大庫房還要問雲舟這裡來借取。

  雲舟領眾人自園中迤邐穿行來這小木屋的一路上,已經看定了要攙加的花草,如今便胸有成竹,點取了一隻均窯的胭脂紅花觚。又去隔壁房間,親持花剪,自有婆子提了竹雕葫蘆捲雲提手筒隨侍在旁,好盛放雲舟剪下的花葉。

  林代看雲舟手中的花剪,卻是有趣,那剪刃是烏黑的,看著像石頭,又閃著玻璃的光澤,與普通刀剪截然不同。

  雲蕙跳跳蹦蹦,已到前頭去。福珞落後一步,回顧林代,有心想跟林代聊天,受林代清麗顏色所震懾,又不太敢主動開口搭話。

  美到一定程度,難免不合群。似山巔的雪蓮,一般人不敢上去攀折。

  林代要主動作出姿態。

  她柔和的對福珞請教:「四姐姐那剪刀好特別,不知有什麼說法?」

  問話其實也有講究。有的話問錯了,會被對方嘲笑,而有些東西是不妨問一問的。尤其當那東西本是人家得意之作,你問了,人家正好賣弄。

  所謂成熟懂人情,就是能確定不同問話間的分別。林代混熟律行,見慣三教九流,自然懂其中的微妙分別。

  福珞果然也很樂意替她解答:「那是黑矅石磨的刀刃。」

  原來園藝中裁枝剪葉,如果用金鐵製作刀具,所謂金克木,植物容易被傷了元氣。所以一般通行的是竹剪。以一種極堅硬的老竹來作剪子,剪罷了,不傷元氣,剩下的植物殘株可以比較容易的痊癒、很快又能欣欣向榮。

  可惜竹子再硬,畢竟有限,只能剪些細軟的枝葉,要對付比較粗硬的植物,就只好還是用鐵刀了。

  雲舟這把剪子,卻是黑矅石為刃。所謂黑矅石,也是戎商從西方諸小國的某一國里販來的新鮮物色,據說那裡有山,能噴火。火口溫度極高,把石頭也烤化了。烤化的石液重新凝結起來,有的會變得烏黑而晶瑩,便是黑矅石了。這種石頭,有玻璃般的光澤,而且比銅鐵還堅硬,就是可惜太脆了,無法打磨成大的器皿,只好磨細薄了嵌在其他工具上,為鋒、為刃。

  黑矅石的器具售價高昂,售途卻窄——普通人不會買它,覺得沒必要!往往手藝極高的工匠,才需要它,也付得起它的售價。除此之外,就是雲舟這種對器具品質要求高、又有錢的,才能負擔得起了。

  普天下手藝高、錢又多的工匠,能有幾人,雲舟這樣的好客戶就更少了。所以黑矅石的器具在市面上極罕見。錦城也不過恪思閣有售,而且數量極少,並不擺在外頭,遇到合適的客戶才拿出來。

  雲舟手中這把剪子,就有如此珍貴。

  她已經剪好了她要的枝葉,只是鴛鴦茉莉一種。這種花兒本就開得小,她也沒有揀開得最好的剪來,就那麼似乎漫不經心般的剪了數十枝,擱在婆子的竹筒里,看起來相當凌亂。

  雲蕙倒是選了好幾枝漂亮花兒,問了雲舟的肯,剪了下來,先給自己插上,再美滋滋叫福珞與林代同插。

  林代還在孝中,辭讓不插,只幫福珞選了兩朵插上了。那一雙並蒂的碧桃,襯著福珞的回心髻、金步搖,一發艷麗動人了。

  雲舟把那數十枝多葉少花的鴛鴦茉莉帶回木屋外。筱筱已把胭脂觚拿軟布擦了,擱在屋外木桌上,注進清水,裡頭營養丸也擱妥。那丸子,每粒不過蠅頭般小,將花兒要的營養都搓在裡頭,插花時擱水裡,能讓花期持久,且切口不易腐爛。

  那木桌椅,是整棵老杉木裁開來的,桌面上年輪宛然,磨得平平如也。當中是胭脂觚,一邊擺著林代帶來的雪白姜花,另一邊擱了雲舟新剪來的鴛鴦茉莉。

  雲舟抬手,先插下幾朵姜花。

  姜花白得鮮膩,壓了胭脂的瓷紅,呈現出迷醉般的美。

  筱筱嘖嘖稱奇:「從前只聽說白的是素的、紅的是艷的,素要跟素的搭、艷要跟艷的搭,哪裡知道還可以這樣呢?真是神來之筆!」

  雲蕙自作聰明道:「茉莉的香氣跟姜花在一起,一定更好了!」

  福珞趴到雲蕙耳邊去說悄悄話。雲舟望著林代,問:「林妹妹高雅,可知道接下來怎樣才好?」

  林代淺笑搖頭:「我太笨了,只等著看四姐姐高明處置。」

  雲舟似笑非笑,道:「林妹妹過謙了!」就手兒把茉莉的花兒都去掉。

  雲蕙「啊呀」一聲,還當雲舟生氣了,望望林代,又瞟瞟福珞,不知如何是好,再偷瞅雲舟,雲舟臉上又沒怒容。

  福珞拍手道:「我知道了!」

  雲舟奇道:「你知道什麼?」

  福珞道:「四姐姐準是學了什麼法術,把花兒捋下去,能叫它更美的開回來!」

  雲舟失笑:「這丫頭魔障了!我難道是馬戲團里變戲法的麼?」

  福珞憨道:「不是戲法,是仙法罷!既然是四姐姐,想必能施仙法,也不是很離奇的。」

  雲舟笑個不住,剪子也拿不住了,往她們面前一推,作勢使氣道:「被你們鬧得,我剪不成,也插不成了!你們找個別人演仙法兒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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