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損友卻把良師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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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於眾人入簾請安的受寵孫兒,乃是雲劍。

  雲劍早起練武,若要跑馬射箭,可以用老太爺謝小橫從前在府里用的場子,練完之後,也不用回去了,就近由封嫂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他就在這兒蹭老太太一頓早茶。

  這是他才能享有的特權。雲柯別說起不來,就算起得來,謝小橫也不會許他用那個場子。至於雲書麼,在謝小橫面前倒有幾分面子,可惜實在不是習武的材料。他就算是這塊材料,謝老太太也不愛跟他一起用早茶。「跟這孩子一塊兒,沒得把我胃口又悶回去了!」這是謝老太太跟碧玉抱怨的原話。

  謝家上下三代幾十人,只有大公子云劍一個,在所有長輩面前都得臉。真真兒嫉妒都嫉妒不來。

  也不怪長輩偏寵。瞧今兒謝老太太歪在美人榻上,又是烏錦又是織金、又是沉香又是玳瑁,更有個雲劍替她扶著墊子。那畫面,生是個福的佛母,身邊扈侍個未加冠的修羅王。若換個人,再替她襯不出這樣的效果。

  一行人魚貫上前向謝老太太請安,雲劍退到榻首側邊,抬眼一望,問:「澧弟弟怎麼沒來嗎?」

  易澧躲在林代裙後頭,聽見問到自己,探了探臉兒,小小叫一聲:「大公子。」

  他竟比昨天還羞澀拘怩,不叫哥哥,竟叫起『公子』來。雲劍一怔,笑問雲柯:「昨晚莫非你受用了一夜的『五公子』稱呼不成?」

  這時候正輪到九小姐雲嶺給謝老太太請安。雲嶺跟易澧相仿佛年紀,是大老爺這一房的庶出,有些兒胎裡帶出來的呆,到現在還不會說多少字句,生得則實在粉嘟嘟的可愛。呆呆的模樣,更招人疼。謝老太太愛她比屋裡的那隻波斯貓兒還更甚些,把她摟在懷裡,一邊吩咐二老爺身邊的尤五姨娘:「你有雙身子,不必行大禮了。」

  雲嶺粉圓圓手指含在嘴裡,雙眼只呆望易澧。雲柯則分剖:「昨晚明明叫我五哥來著,何嘗喚什麼公子了,那還怎麼能玩到盡興……呃不對,昨晚我們沒有玩得太過!」簡直越描越黑。他丫頭青翹在外圈跟其他丫頭們一道幫忙端茶送盞,聽見他這話,恨得悄拿銀牙咬唇角。

  謝老太太顛了顛雲嶺逗著玩,問她:「怎麼了?」

  雲嶺直勾勾瞅著易澧,粉唇微張,透明的口水從指尖掛下來,笑了:「昨天。哥哥!」

  她笑容跟口水一樣晶瑩。小孩子,尤其是可愛成這樣的小孩子,就流下口水也是不髒的,反更招大人疼。明珠拿帕子替雲嶺拭了口水。謝老太太看雲嶺不是害怕易澧,就放了心:「是昨天的哥哥。你記得?喜不喜歡跟他玩?」

  雲嶺嘟嘴扭頭:「不!不跟……我玩。」

  是怪易澧昨天沒好好帶她玩兒。

  林代忙牽易澧上前,且哄哄這個小可人兒。易澧困得不行,生怕長輩們看出來,要責罰他,所以特別緊張,如今見大家也還是一團和氣,這才放鬆了些,困意卻更濃,陪雲嶺實在成了苦差使。林代擔心的瞄了他好幾眼,有話一時不便說,側首,卻見雲劍如星一雙眸子正望著她。帥哥視線實在不該亂擲!讓她心跳一時有些失衡,掩飾著起身走到窗前,裝作看那帘子上勾的花樣。

  雲劍也跟到她身邊。

  林代擰過身,低聲問:「大哥哥有什麼事麼?」

  雲劍道:「也沒什麼。」頓了頓。那片時的停頓,如夜色下墨深的漩渦慢慢「看妹妹今天氣色還好,旅途勞頓總算休息過來了,我也放心些。」

  雲舟正跟雲蕙聊園藝,聽說換盆給雲蕙的那株綠蘿緩過氣來了,極口稱喜。

  二房裡卓氏二姨娘跟方三姨娘咬耳朵笑道:「瞧我們四姑娘,見過了多少金牡丹銀菩提,一盆野草也稀罕?」

  說是咬耳朵,聲量故意到達林代的耳朵,就是要挑撥她生氣。

  方三姨娘自從女兒六姑娘雲華夭亡之後,深受打擊,如槁木死灰。卓二姨娘跟她說話,她如沒聽見一般。卓二姨娘又何嘗是要說給她聽?本就是要刺林代去的。

  卓二姨娘跟林代有何恩怨?自然是有人拿槍使,挑撥林代與雲舟之間的關係罷了!

  林代往窗台上悶悶一趴。其實她何嘗真的在乎?只不過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否則,人家花了力氣,你這裡沒一點反應,人家怎麼甘心?

  偏雲劍多事,見她這般低落樣子,便替她款款排解。林代覺得不合適,提醒他:「我跟兄弟姐妹們還不熟,二哥哥幫我再引見引見好不好?」

  兩人這才結束單獨談話,融進了眾人之中。林代又為了昨晚的書,深謝雲舟,道已經看了,真真的好詞好畫好筆跡,只嘆她看的速度太慢,遠遠沒有完本,少不得這幾日再去細細品味。雲舟應酬了幾句,一時早上的事兒完了,二太太催雲劍:「大郎還不回去看書麼?夏到了,轉眼秋涼,攻書要緊!」

  雲柯等人也說有事,一時散了。林代拉著易澧,考較他:「昨晚是玩兒了罷?」

  易澧上下眼皮直打架,在姐姐面前不敢撒謊:「嗯。」

  林代搖搖頭,並不真的責備,且帶他回去困中覺。路上但聽一聲笑嘻嘻的:「林妹妹!」

  林代回頭,見雲柯立在一棵大樹下。

  雲柯比林代大個三歲,額頭開闊、眉毛濃黑,笑起來露出尖尖的犬齒。初夏亮麗的陽光把他頭頂樹枝的剪影拂下來,斑斑駁駁印了一身一地。林代恍惚間覺得他是一隻小獸,走錯了地點,暫時藏在這影網裡,誰若能替他扯開網羅,他一剎那不知能跳到什麼地方去。

  「我以為五哥有事先走了?」林代奇道。

  「可不是有事麼。」雲柯露出尖齒笑著,卻也不再就此多解釋,只道,「我得跟妹妹謝罪來。」

  「五哥這是從何說起?」

  「昨晚我帶這小子玩瘋啦!」雲柯下巴朝易澧一點,「把他累成這樣,怕妹妹怪罪,就先來請罪。」

  林代答道:「五哥說哪裡話來!小孩本就貪頑,倒要多謝五哥肯帶他,免了他的生疏。累些麼,睡一覺就能緩過來了。只是有件事還得多勞五哥。澧兒這孩子,不瞞五哥,初來我們身邊,以前並未接觸過文墨。他這年紀,實在該開蒙了。我雖教他一些筆劃、認了幾個字。實在我自己所知也有限。聞說五哥已經開筆習文。以後澧兒進塾里跟先生學,還盼五哥多照應。」

  她一番話,和緩流暢,若石上流泉,明明說得都是再中正不過的話題,雲柯總覺得裡頭閃閃爍爍,有若深林中精靈的媚影搖落,不免有些心神搖盪,當下答道:「就算妹妹不叮囑,我也照顧他的!」瞄一眼易澧。易澧在下人懷裡已睡熟了。雲柯鬼鬼祟祟,與林代借一步說話:「其實我是個貪頑不讀書的,妹妹想必也聽說了。總之我就算貪頑,今後也藏起來,不叫澧兒看見。我但凡與他接觸時,總歸督促他多讀書,你放心好了!」

  說得這麼老實,林代倒被逗得笑起來。

  [bookid==《青春不悔空心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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