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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功弱的人才講心性,強者只講實力。若練成天下第一,我就是法則,有什麼心性不心性。”

  “都說‘毒不過法王’,我看你比法王還毒。”

  老六獰笑道:“錯,我即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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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壽峰之戰有個戲劇性的結尾:眾英雄一路殺紅了眼,衝進閉關處,爭先恐後地想要青史留名,卻發現法王的屍體已經僵了好幾個月,七竅流血,一看就是走火入魔。若不是因為法王練過追魂大法屍身不腐,估計當時就已化作白骨,畢竟閉關處為了吸收日月精華,建在露天,山上蠅蛆又多。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會走火入魔?魔教上下有沒有人發現?

  沒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已經被眾英雄殺死了。永壽峰連一隻蒼蠅都沒有活下來。

  為了斬草除根,眾英雄下山後紛紛回到各自幫派境內搜尋魔教流落在外的漏網之魚。

  在這場瘋狂的屠殺盛宴中,妙藏法師察覺到有一個人,很不同。那人穿著一件霜色長衫,玉樹臨風,手持一柄重劍,卻輕靈舒展,含而不露。

  他只救人,不殺人。

  妙藏看得出,他並不開心。三個月來,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但他冷峻而不失謙恭,失意而不失沉勇。當空氣中瀰漫著鋒利的鐵器的味道,當溫熱的血液濺髒所有人的衣裳,當眾英雄在殺戮的狂熱中迷失自我,只有一個人,始終保持清醒。他沒有把自己的憤怒發泄到屠刀之上,他沒有試圖在暴力中尋找活著的明證,他克制、悲憫、厭世。

  妙藏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雙手合十行佛禮:“阿彌陀佛,老衲還沒有感謝無雙少俠的救命之恩。”

  無雙子回禮,道:“大師言重,晚輩慚愧。”

  “老衲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還請大師賜教。”

  妙藏白眉垂鬢,長髯至腰。“少俠不肯殺人,是因為心懷仁慈,可是惡人若不得到懲戒,必定會去害更多的好人,這究竟是仁慈呢,還是縱惡呢?”

  無雙子默然。

  “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目的就是讓行惡者有所顧忌,讓無辜者得到正義。多行不義必自斃,說的就是因果報應。”

  “可如何斷定一個人是惡還是善呢?”

  “凡入魔教者,必定會學追魂大法,此心法吸人成皮,殘忍陰毒,練習者會漸漸迷失本心,墮入魔道。這樣的心法若遺留下來,只會禍害武林。”

  無雙子垂眸,凝眉不語。

  妙藏嘆了口氣,又問:“少俠可有什麼打算?”

  “晚輩師弟就在附近,去荊州找到他後便一同回青城山。”

  “老衲的意思,是長遠的打算。”妙藏頓了頓,緩緩道,“少俠正當盛年,劍法招式已至臻境,往後要再快是不可能了。”

  無雙子知道妙藏有意點撥自己,於是再行一禮道:“望大師賜教。”

  “快即慢,慢即快,天下的道理其實都是一樣的。”妙藏由衷欣賞這個年輕人,但是他知道這個年輕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武功的真諦不是‘是什麼’,而是‘怎麼樣’,功夫的本質,就是發現。人生在世,也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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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王已死,是我引他走火入魔。追魂大法的秘籍也在我手裡。”老六說得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平常。

  “你瘋了!”十七少不可置信,“沒了續命丸,我們一年都活不過!”

  “除非練成追魂大法的第九重,但要練到第九重,就必須要有碧玉簫,”咳嗽聲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所以,碧玉簫在哪裡?”

  “信都在你那裡了,自己找呀。”十七少不用看都知道,胸前的那封信一定已經被老六搜了去。

  “你不想要解藥了?”

  “先擔心自己的解藥吧。”十七少笑著看他,為了提防老六,他早就有所準備。

  老六蹲下來,打量他的眼睛,想要找出他的底氣所在,畢竟眼前的這個人身受重傷、滿身是蛇。問題是,老六看不出任何欺騙的破綻。忽然,他像才明白過來一樣,哎呀一聲,驚呼著跳起來,急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發黑,信上有毒!

  “你拿之前如果問一下我,我一定會提醒你的。”十七少裝作很好心的樣子,“可惜我沒帶解藥,這毒你知道的,過了一個時辰,就回天無術了。”

  老六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握緊手腕的脈門,沖了出去。他要趕緊找到蟾蜍、藏紅花、翠鳥舌。至於十七少,估計逼問不出什麼,等他回來再把他吸成人皮!

  十七少躺在地上,至此才終於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但他不想死在這裡,倒不是身上的蛇讓他噁心,他只是不想死在離人皮一牆之隔的地方,他不想做鬼還要受驚恐煎熬,他只想找個乾淨的地方靜靜離開。

  他試著動了動手腳,還好,勉強有知覺。他把宮雲裳的衣服往旁邊挪了挪,這讓他又被咬了兩口,不過無所謂了。然後他試著慢慢坐起來,竟然成功了。最後他想要扶著牆站起來,雙腿卻像棉花一樣使不上勁,於是他只能慢慢爬出竹舍。原來四五步的路,他爬了很長一段時間。

  當他終於爬到林中泥地上時,他心中幾乎要充滿感激。他記得之前路過時看到竹舍東南方有一個山坳,不遠,向陽,乾淨。很好,這就足夠了。他全力向那個方向爬去,也許會死在半路,但還是值得試試。

  第十八章, 最後屍蟲發作

  立秋。

  天地肅殺。

  昨夜,十七少尚且可以勉強站起來,走一段,爬一段,再走一段,再爬一段,一個晚上竟也挪了好幾里。

  可是今天不一樣,他的屍蟲發作了。千萬根細絲攪動著他破碎不堪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就快變成一株冬蟲夏草。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錯亂,不斷產生幻覺,重複墮入同一個噩夢。

  百來個孤兒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凶神惡煞的教頭把他們一個一個推入深坑,洞口和他們的個頭一樣高,站在坑底,地平線與頭頂齊平。“跳!”一個簡單冷酷的指令,坑底的孤兒們拼命嘗試著跳上去,像一群被獅子追捕的蹬羚,驚恐萬分地躍起,又參差絕望地墜落。

  教頭沒有太多耐心,跳了七八下還上不來的,就不是練輕功的料,養著也是浪費糧食。他隨手抓起一個跳不上來的倒霉蛋,這個孩子跌落的時候因為雙手反綁失去平衡,臉上滿是泥污,嘴角磕破了,門牙也崩掉一顆。教頭用鋼骨一樣的五指擒住他的天靈蓋,孩子像小雞一樣被提起,雙腳在空中亂蹬。

  接下來的一幕是十七少童年最深的噩夢,他一直努力去忘記,把這段記憶封存、淡化,再也不去觸碰。他幾乎就要成功了,這麼多年來,他以為自己真的不記得了。可是現在的夢境如此逼真,清晰地和七歲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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