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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比肩,閒庭信步。

  十七少最是熟悉月夜,他曾在無數個夜晚靠著月色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但今晚不同,皓月當空,依稀如夢。

  無雙子問:“若瑜,如果沒有一切束縛,你將來最想做什麼?”

  作為一個沒有將來的人,十七少從不想將來,只管現在。但此刻經無雙子這麼一問,他聽見自己說:“我想聽曲洋和劉正風合奏一曲《笑傲江湖》。”

  無雙子會心一笑,說:“只可惜,斯人已逝,絕響難再。”

  “你呢?”

  無雙子本想說我們一起雲遊四海可好,但轉念想了想,說:“我想和你一起聽。”

  十七少會心一笑。

  兩人沐浴在柔軟的月光中,宛如走在琥珀色的水波里,遠處垂柳在夜風中輕擺,一如招搖的水草。月光瀉了他們一身,時而凝聚在袖口,時而又從衣褶上流走。

  哪個夜晚沒有月色呢?哪個春天沒有垂柳呢?

  但只有在今夜今春,他們同時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心靈平靜,卻又暗含著另一種不平靜。

  不知兩人中誰說了一句:“今晚月色真好。”

  隨風送來幾朵柳絮,像花,又不是花。

  第六章,鬼村

  忽然,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從遠處傳來,刺破夜空,尖銳恐懼到令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鬼是獸,鳥群一下子受驚飛起,在猙獰的樹影中慌亂地拍打著翅膀,爭相發出更為可怖的叫聲。夜色幢幢,鬼影森森,廣袤的黑色中,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毛骨悚然。

  “走,去看看!”無雙子話音未落,已向聲音的方向追去。十七少緊步跟上,連他這個夜行俠都覺得心裡暗暗發怵。

  他們疾行兩三里,發現前面有一個村子。

  這是一個詭異的村莊。

  整個村子一片漆黑,竟沒有一盞燈火,死物一般的靜謐,一聲狗叫也聽不到,連風好像都靜止了。村里每間屋子都用很高很堅實的白牆圍住,四面圍成一圈,將屋子像深井一樣鎖在裡面,不見天日。更為詭異的是,每家每戶都用木條把窗戶牢牢釘死,像是屋主人極度害怕外面的東西進來。遠遠看去,不像一間間屋子,倒像是一座座活死人墓。村里沒有像樣的大路,全靠高牆之間逼仄的小道相連,這些小道說來怪異,五條中竟有三條是斷頭路,忐忑地走在裡面,時不時赫然就是一條死路,如同行走在恐怖而絕望的迷宮裡。兩邊的高牆,上面一半被月色打得慘白,下面一半被吞入無盡的黑暗,高聳而壓抑,仿佛隨時要傾倒下來活埋路人。人站在巷道里,只能望見一線窄窄的天空,低頭伸手不見五指,深一腳淺一腳,再慌也走不快,而在身後狹長的黑暗裡,始終有什麼東西如影隨形,令人膽寒發豎。

  村前有一個大池塘,夜色下的黑水死氣沉沉,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隨時準備吞噬一切活物。池塘邊上有一棵沒有皮的老枯樹,死而不僵,渾黑的樹幹上掛著鮮紅的帶子,周圍貼滿了明黃色的鎮邪咒符,似乎有人曾試圖用這個法陣鎮住村裡的邪氣。枯木因痛苦而扭曲著一張老臉,張牙舞爪地將枯枝戳向蒼穹,仿佛在控訴這裡曾發生過的一樁慘事。

  池塘的另一頭,是一片墳頭。有將近一半,竟是新墳。

  老枯樹將墳頭與村子隔開,不知是要鎮住村上的邪氣,還是要鎮住墳頭的鬼祟,亦或是要鎮住池塘的秘密。

  這裡的一切都讓無雙子感到十分不舒服,內心泛起一陣陣寒意。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十七少,對方臉上沒什麼血色,嘴唇有點泛白。是自己的錯覺嗎?他怎麼覺得十七少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無雙子用手掌輕輕貼住十七少的後背,關切地問:“若瑜,沒事吧?”

  不知是他那聲“若瑜”喚回了十七少的思緒,還是他手掌上的溫度穩定了十七少的情緒,十七少深吸一口氣,笑笑:“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無雙子道:“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白天再來。”

  “先去探一探吧,反正有你在,會很安全。”若天下第一劍的身邊都不安全,那世上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無雙子嘴角一揚,這份信任讓他覺得心頭很暖,說:“你跟在我後面,注意背後。”

  “那得看你追不追得上我了。”十七少搶先一步,翻身掠上高牆,還不忘回頭對無雙子挑眉眨一下眼睛。

  黑色的夜幕下,星星像釘子一樣泛著冷光,兩人在牆頭疾行,一個身法敏捷輕巧,一個腳下內勁渾厚,若是遇到拐彎或換牆處,則十七少快,若是遇到長直牆,則無雙子快。兩人翩躚騰挪,參差而先,看似你追我趕,實則更有一種默契:凡是跑過的地方,互相留意對方看不到的死角。一個朝前看,另一個就會朝後聽;一個查地形,另一個就會盯著屋內;一個心中猶疑,另一個也會相應放慢腳步。如此一圈跑下來,對村子的結構也有了七七八八的了解。

  無雙子覺得十七少內力空虛,輕功卻能跟自己不相伯仲,心下十分驚奇。自己師承名門正宗,以氣養功,拳法也好、劍法也好、輕功也好,灌注真氣以後,一通百通:氣在腰掌則可以化作力,氣在刀劍則可以化作速度,氣在腳底則可以身輕如燕。所以輕功之於他,並非是什麼難事。而十七少不同,他丹田乏力,氣不貫足,全靠身體的力量與敏捷來支撐,這種功法非常容易受傷。無雙子無法想像十七少要經過怎樣嚴苛殘酷的訓練,才能達到今天的身手。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禁難受起來。

  “你覺得村子的布局像什麼?”十七少問他。

  “像八卦。”

  一片烏雲遮住了月色,深井一樣的屋子裡傳來一陣女子嚶嚶的哭泣聲,淒婉哀絕,如怨如訴。哭聲像細絲一樣飄蕩在黑暗裡,扯得人肝顫。像是受到了感染一般,隨即從村里幾處不同的地方也隱隱傳出女子的細細的哭聲。

  莫非這就是村裡的鬼?

  兩人無聲地落入院中,點破窗戶紙,從木條的縫隙中向里張望。可惜夜色太黑,裡面又沒有燈,什麼都看不到。

  正巧月亮穿出烏雲,借著這難得的片刻光亮,兩人看到轉瞬即逝的畫面: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懷抱一件男人的衣服,臉埋在衣服里哀哀地哭泣,肩膀抖個不住。

  與其說恐怖,不如說可憐。

  十七少正欲進屋探個究竟,無雙子一把拉住了他,小聲說:“半夜三更,只一個女子在屋裡,我們兩個大男人進去恐怕不太方便,不如白天光明正大地來。”

  十七少好笑地看著他,當然是晚上才好玩!白天一本正經的有什麼意思,多少風流艷事都是晚上才發生的!然而,自己雖然有八︱九分把握能搞定這個女子,但身邊多了個正氣凜然的無雙子,就很難說了。算了,明天就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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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承恩寺的鐘聲響起時,他們正好踏著晨曦歸來,路上開著不知名的碎花,鳥聲已經很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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