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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假若當年我告訴了你,我和你姐姐互相利用,甚至因此害死了她……即便你不怪我,可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這四年……我知道你過得很艱難。可你知道麼,我並沒有比你輕鬆,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你和樂樂在我身邊……”

  說完了所有……依然聽不到裡邊任何動靜。屋裡特意做成昏黃的光線落下來,他愈發顯得形單影隻。蕭致遠眼神深處帶著黯然,終於不再等待,轉身離開。

  臥室的露台上,望出去是一片茶園,淺淺的光線為廣袤的深綠鍍上了微暖的金色,遠處古村落已經冉冉升起炊煙。桑子衿不知道自己望了多久,似乎每分每秒,這樣的景致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或動人,或哀傷。

  直到夕陽西下,思緒一縷縷地被抓回來,她起身去洗了洗臉,然後走出了臥室。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沒有,連樂樂都不在。

  桑子衿皺了皺眉,撥了個服務電話。

  “他們在餐廳呢。”服務生笑著說,“您在門口等等,馬上會有酒店的電瓶車來接您去用餐。”

  桑子衿隨手拿了件大衣,挽在手臂上,走出院子的時候電瓶車已經到了。

  她坐在後排,也沒在意餐廳究竟在哪裡,茫然間望了望四周,問:“這……好像出了度假村了吧? ”

  司機穩穩把著方向盤,車子行駛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笑了笑說:“馬上就到了。”

  光線一層層地暗淡下來,桑子衿努力辨識著道路,有些遲疑,“前面……是溫塘的那條小河嗎? ”

  司機呵呵笑了笑,停下車子,“到了,再往前走走。”

  桑子衿下了車,小路上全是碎石,可是每一步往前,她都那樣熟悉,她記得左手小路邊那家很不怎麼樣的小旅店,記得那些藝術系的學生會在樹下寫生,記得和方嶼手拉手走過的……那座小石橋。

  暗色之中,石橋上蕭致遠抱著女兒,不知在看什麼。

  桑子衿走到他們身後,輕輕叫了一聲:“樂樂。”

  樂樂轉頭看了桑子衿一眼,卻沒有和往常一樣像小寵物般跑過來,反倒側過身看了眼爸爸,眨眨眼睛,像是在等待指示。

  蕭致遠拍拍她的腦袋,將她放下來,她就鏰蹦眺跳地往橋邊跑去了。

  “樂樂——”

  蕭致遠只是微笑著從她手裡接過了那件大衣,溫柔地給她披上了,“喂,桑子衿你真的……把我逼得沒辦法了。”

  話音未落,暗寂的河流上,卻閃起了點點光亮。

  桑子衿怔怔地看著,她認出來了,卻又遲遲不明白。

  墨黑的夜裡,似乎是天邊的星星一股腦兒地傾倒在了如鏡的水上,層層疊疊地,朵朵星華綻放,映襯得彼此臉上光線明暗,或涼或暖,捉摸不定。

  那又不僅僅是燈光——確切地說,是燈光組成的幾個字。

  “嫁給我好嗎?”

  “嫁給我好嗎?”

  ……

  是在這裡,他們在暗夜中第一次相識。彼時聽到她溫軟的聲音,而她身上好聞的、獨屬少女的味道,帶了暖意的橘香,在夏天的晚風中,清晰地送到他的心底深處。

  那時是覺得這是上天賜予自己,再完美不過的禮物,卻並不知曉,世事與時光化成的冰鑿,將彼此的愛恨雕琢成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就藏在胸臆間,再難抹去。

  今天,他站在這裡,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祈求……能讓這份禮物,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桑子衿恍惚了許久,終於垂眸,“那時我出賣你,你恨我嗎?”

  她至今還記得他荒涼的眼神,讓她心驚到難以開口。

  “沒有。"他答得慡快。

  “子衿,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兩個人之間犯錯的如果是對方,哪怕她再無理取鬧,總能包容下來,可如果是自己,那就會和一直一直地心虛下去。” 他頓了頓,眼神帶著淡淡的黯然,“我對你……做錯過很多事……又怎麼會恨你呢?”

  風聲之中,桑子衿仰頭看著他,眸色靈動,開口的時候聲音卻多了幾分顫抖,不知是冷,或者是情緒波動。

  “其實那一天,我沒有把信息發給方嘉陵,我想和你離婚,可不是用那種……會讓你很傷心的方式。後來我知道是Iris發了出去……那個時候,我比你更難過,因為我想……你大概真的不會再原諒我了。”

  蕭致遠笑了,伸臂將她摟在懷裡,只是將唇貼在她的眉心,低低地說:“謝謝。”

  原來,他們兩個人到了最窮途末路的時候,也都不曾……真正地拋棄對方啊!

  “嫁給我好嗎?”他一宇一句地將那幾個字念給她聽,心中漸漸篤定。

  桑子衿開始抽噎。他不阻止她,只是溫柔地撫著她的背,像是安慰一個孩子, 由將她摟得更緊一些,彼此身體相貼,幾乎沒有絲毫空隙。

  “沒誠意……”桑子衿胡亂抹了抹眼淚,忽然說。

  蕭致遠怔了怔,“這是我下午一個人來布置的……沒找人幫忙。”

  “四年前你和方嶼商量的求婚方式……到現在還來用。”她笑了笑,又是一串眼淚控制不住,撲簌簌落下來。

  “……”

  腳下有了小小的動靜,樂樂跑了回來,抬起頭張望,天真地說:“爸爸,下雨了!”

  爸爸卻輕柔地解釋,“不是,是媽媽哭了。”

  “嗯?媽媽為什麼哭了?你欺負她了嗎? ”

  蕭致遠看著桑子衿撲簌落下的眼淚,看著她在自己懷裡破涕而笑——

  請你,來我懷裡,或者讓我,住你心裡。

  直至傷痕治癒,直至時光溫柔。

  他看著懵懂的女兒,心愿得償,“因為……媽媽,終於被爸爸感動了。”

  這是從溫塘回來,兩人吵得最凶的一次——鬧到這樣不可開交的地步,連桑子衿都忘了吵架的初衷是什麼。

  原本兩人還在客廳里壓抑著聲音,生怕會影響到專心在房間裡畫畫的女兒,沒想到樂樂在被爺爺接走前甩下了一句“幼稚”,這讓本來稍稍有些熄火的桑子衿—下子又不淡定了,等到女兒出門,她看也不看蕭致遠,徑直找了車鑰匙也要走。

  “你鬧夠沒有?”蕭致遠聲音低沉。

  “同事聚餐啊,我不是吿訴過你?”桑子衿眯了眯眼睛,“蕭先生你也自由了,今晚想和誰約會就和誰約會。”

  蕭致遠的臉色愈發沉了沉,“餐廳都訂好了,樂樂也送走了,你現在說不去?”

  “不去。”桑子衿若無其亊,“那餐廳多隱秘,方便你和別人接吻,也不會被偷拍到。”

  “你再說一次?”聲音已經隱含威脅。

  “我不用再說一次,你本來就和別的女人接吻了許多次。”

  儘管心裡怒火亂蹲,蕭致遠還是糾正她,“兩次。”

  她反問:“兩次還不算多嗎?”

  眼看著預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蕭致遠倒也不急了,一把攥住她的手冷笑,“翻老帳是吧?桑子衿,你真以為你什麼錯都沒有?”

  桑子矜掙了掙,“疼。”旋即不甘示弱,“我怎麼你了?”

  他放緩了力道,冷笑,一字一句,“別的不好說,你最拿手的不就是冷暴力嗎? ”

  過去的四年,他是吃足了苦頭,直到此刻心裡還記著,最久的一次,兩個人足足有十七天沒有說話。

  “那你那麼多緋聞是怎麼回事?別跟我說是為了逗我玩兒,我才不信。”桑子衿一口氣說,“守身如玉的我不是沒見過,別找藉口了。”

  蕭致遠倒沉默了片刻,英挺的眉輕輕一挑,“其實你心裡還是挺在意的吧?”

  “才沒有。”桑子衿有些狼狽地甩開他的手,“我走了。”

  “所以明天去復婚,你還準備這樣放我鴿子,毫無責任感地—走了之嗎? ”蕭致遠的聲音是真的帶了一絲計較的生氣,看著她的背影,追問了一句。

  許是被那個“毫無責任感”激怒了,桑子衿反倒停下了腳步,針鋒相對,“蕭致遠,如果明天我們最終沒有復婚,―定不會是因為我沒有責任感,而是……我會重新考慮,我們的性格到底還是不是適合生活在一起。”

  蕭致遠怔了怔,因為不可思議,薄薄的唇角揚起了一道涼涼的弧度,“你是認真的?”

  “我不知道……可是你真的不覺得嗎,我們好像……越來越愛吵架了。”桑子衿說完這一句,轉身離開,沒有再看他的表情。

  其實今晚是真的有同事聚會,她開著車去那家農家樂的時候,心情如同此刻的天氣——灰濛濛的雲像鉛般壓下來,仿佛隨時會落下雪子。假如說最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吵架算是偶然,那麼此刻,她真的開始反思……從溫塘回來,看似誤會矛盾已經消除,可是他們為什麼吵得更加厲害了呢?

  真的是一道無解題。

  蕭致遠回家的時候,照例在桑子衿的臥室前停了停。

  門是關著的,想來她已經睡下了。

  要進去看看嗎?蕭致遠躊躇了—會兒,到底還是沒有進去,轉身去了客房。

  站在花灑下,蕭致遠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從溫塘回來,他再也沒有住過客房,自然早就將換洗衣物放進了臥房,想了想,也只能隨便用浴袍裹了裹,頭髮還濕淋淋地滴著水,就這麼出來了。

  坐在沙發上,他隨手開了電視看深夜新聞。房間裡本來安安靜靜的,忽然門口傳來輕輕咔噠的一聲。蕭致遠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桑子衿抱著枕頭站在門口,頭髮亂糟糟的,還帶著睡意,“你回來啦?”

  蕭致遠有些錯愕,“吵到你了? ”

  她顯然還有些迷糊,把枕頭抱得更緊一些,“沒有,我就是……過來看看。”

  蕭致遠眯起眼睛,眼角深處似乎鑲嵌著碎開的星芒,難以控制地勾起唇角,走過去牽住她的手,“那就不要走了。”

  他半是強迫,半是誘導,將她塞在了床上,心情甚好,傍晚吵架的陰影一掃而空。眼看桑子衿的臉一貼到枕頭上就睡著了,忍不住想逗逗她。一低頭,髮絲上的水滴就落下去,正落在桑子衿臉頰上,她大約覺得微涼,不耐煩地皺了皺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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