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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沒拿她當仇人,不然我何必還回來……”

  孟瑜笑說,“是,你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私底下可高興了,我每次回家她都要拉著我試穿半天,誇你眼光好。”

  孟遙笑了笑。

  除夕將近,路上店鋪漸漸都歇業了。

  找不到玩的去處,姐妹兩人多半都是待在家裡。去超市那天吹了寒風,孟遙徹底感冒了,也不嫌棄孟瑜的衣服幼稚,逮了件最厚的裹在身上。

  她感冒有些嚴重,一盒紙巾抱在懷裡離不了手,於是整個年都過得提不起勁。

  到初三,身體總算鬆快了些。初五就要返港,時間所剩不多,她還是決定去給曼真掃個墓。

  雪已經停了,空氣清寒。

  往山上的路濕滑難行,山林寂寂,地上散落著一些鞭炮炸過的紅色紙屑。

  曼真的墓碑有些舊了,照片裡倒仍是明艷動人。

  她蹲下,拿手指碰了碰那照片,“好久不見——初三花店沒看門,沒給你帶綠桔梗……”

  她沉默著,感受心裡涌動的,淡淡的苦澀,“上半年,我在香港一家畫廊,看到了一副你的畫。我跟畫廊主人聊了一會兒天,他說很喜歡你的畫,幾年前在一個沙龍上跟你說過兩句話,但沒想到那就是最後一面……他說,這畫一定會升值,不過以後升到多少,他都不會賣。”

  孟遙目光溫柔。

  “曼真,我疏遠你,只是因為我內心怯懦,無法坦然祝福你的成功。我現在在才知道,沒有哪一樁成功,是輕易能夠達成的……非人的成就,必然要承受非人的艱苦……”

  這兩年多時間,她接觸到了太多的光鮮亮麗,但更多的,是看到了那些光鮮亮麗背後,一樣的痛苦掙扎。

  早些年,為了自己的境遇長吁短嘆的那點敏感和矯情,漸漸也就消解了。當然,這與她憑一己之力,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有極大的關係。財務自由,其他才能自由,人才能有底氣,回首那些讓人如鯁在喉的東西——那並不是不可逾越的困境,真正困住人的,是人所處的高度。

  下山,孟遙攔了一輛車,回到城裡。

  一路消敗之景飛掠而過,孟遙想到了一些熟悉的場景,但強迫自己收回了思緒。

  承重,路上讓輪胎和行人的腳步碾得泥濘不堪,兩旁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但還是難以擺脫一種蕭條衰敗之感。兩年間,鄒城日新月異,但卻越發顯得朽朽暮年。年輕人都不在小城待著,不約而同奔赴大城市,留下來的,都是上一輩和上上一輩的人。

  孟遙走上三道橋,戴著手套的手扶著欄杆,向下望去。

  這一條河,也顯得蒼老了。

  在橋上立了一會兒,正要轉身回家,腳下忽然一頓——

  橋的那端,枯柳蕭條的河岸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岸邊殘雪,幾點稀疏的白色,他穿著黑色大衣,仿佛和蕭瑟冬景融為了一體。

  第53章(53)重逢

  回憶猝不及防,一涌而入。

  好像還是昨天,他手指摩挲著她沾染著薄汗的額頭,把一個無限苦澀的吻堵在她的嘴裡,說:我不等你,你別等我。

  她以為兩年的時間很長,但原來短得如同一個轉身,短得離別就如昨日。

  冬日年光稀薄,空氣里一股清寒之氣。

  兩人隔著這樣一段距離,遙遙對視,像是在判斷這一次相逢真的是久別重逢,還是僅僅又是夢裡一次不懷好意的吉光片羽。

  過了許久,孟遙看到丁卓邁開腳步,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模糊的一切漸漸清晰,又漸漸模糊,她微微側過頭,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然後看著視線里他身影越來越近,最後,立在了自己跟前。

  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孟遙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只看見他嘴唇開合,說:“……好久不見。”

  視野之中,完完全全只剩下了他一人。

  兩年半,他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一樣硬朗的輪廓,一樣深邃的眉眼,讓時間沉澱出一種更成熟的味道。

  孟遙喉嚨發梗,說不出話來。

  丁卓也在看她,揣在大衣口袋裡的手微微顫抖著,難以平靜。

  她剪短了頭髮,現在這個髮型比長發更襯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白皙的皮膚,這是臉上有些倦色和病容。

  她眼裡一點清澈的水光,看著他的時候,依然那樣的專注,沒有被時光改變分毫。

  很多話想問,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他們的位置,還那樣嚴絲合fèng地停留在原來的地方嗎?最後,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去擁抱她的衝動,先從最簡單的寒暄開始:“……什麼時候回來的?”

  孟遙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臘月二十七。你呢?”

  “比你早兩天。”

  “美國那邊的交流結束了?”

  “結束了。”

  “回來還是在旦城醫大附屬醫院上班麼?”

  “嗯。”

  丁卓微垂著眼,看著她,“你呢?還在香港?”

  “嗯……”

  寒風拂面,孟遙感冒還沒好透,一受涼,又咳嗽兩聲。

  丁卓不由地向著她抬起捂嘴的左手看去,外套的衣袖滑下來,露出一截手臂,上面空空蕩蕩的。

  “生病了?”

  “沒事,小感冒。”

  “前面有家咖啡館,要不去坐一會兒?”

  孟遙頓了一下,搖了一下頭,“下次吧,趕著回去吃中飯了。”

  她笑意很淡,幾分疏離,像是最初的最初,面對他提出的幫忙時的態度。

  丁卓沉默下來。

  時間的距離讓他變得畏首畏尾,如果依他所願,孟遙現在過得很好,他有什麼理由再去打攪?

  孟遙也沉默著。

  林正清說的話,還像是一根刺一樣地扎在她心裡。那樣的難受、不甘、耿耿於懷,可唯獨一點,兩年前和兩年後,依然沒變:她希望他過得很好,能跟她一樣,已經漸漸卸下來了那些不該由自己承受的負擔。

  從來愛深緣淺,這樣一段,紅線一樣纏纏繞繞拴在手上,在時光里輾轉至今,恐怕也要到散落的時候了。

  一陣風拂過,孟遙又咳嗽兩聲。

  他不忍心看她在寒風裡受凍,只得說,“你現在回去嗎?”

  孟遙點點頭。

  “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

  “走吧,正好順路,我要過橋去辦事。”這理由,拙劣得連他自己也聽不下去。然而他也編不出更好的藉口。暌違兩年半,匆匆一面卻是如此吝嗇。

  孟遙頓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過了橋,向著孟遙家慢慢走去。

  沿路積雪讓人踩出泥窪,丁卓一路提醒她小心。兩人並肩同行,手肘碰到一起,又離開,碰到一起,又離開……有意或者無意,誰也不想去計較。

  都沒說話,空氣里,呼出的小團小團的白汽,很快被風吹散。

  短短一段路,很快走到盡頭。

  孟遙停下腳步,沖他笑了一下,“我到啦。”

  丁卓“嗯”了一聲,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

  舊情舊緣,還有復燃的可能嗎?

  他雙手在大衣口袋裡緊緊攥住,不管不顧的衝動和恪守承諾的理智兩相爭鬥,機會也許只是轉瞬,然而他卻躊躇不知怎樣選擇。

  孟遙笑意漸漸地淡下來,伸出右手,沖他揮了一下,“那我進去了,不耽誤你時間了。”

  她右手手腕上,一樣的空空蕩蕩。

  丁卓瞬間冷靜下來,心裡也像是一下就空了。

  片刻,他笑了一下,“趕緊進去,外面風大。”

  孟遙點一點頭。

  他斟酌著用詞,“……那你注意保暖。”

  “嗯。”

  他驟然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站在這兒還有什麼意義,然而還是忍不住,想多問上兩句,“什麼時候回香港?”

  “初五吧。”

  “從旦城直飛?”

  孟遙搖搖頭,“不去旦城了,去羊城,去那裡處理點事情,再飛香港。”

  丁卓靜了數秒,方說:“好。一路順風……不,不能說一路順風,一路平安。”

  孟遙笑一笑,“……好,謝謝。”

  丁卓直直站著,心裡一種鈍重的苦澀漸漸蔓延,“進去吧。”

  最後一次,孟遙點點頭,雙手插進衣袋,頓了一下,轉過身。

  到門口,她把背在側面的包拉到面前,摸出鑰匙。插了幾次,沒插進鑰匙孔。

  身後,一直沒響起腳步聲,丁卓還在那兒站著嗎?

  她手指微微顫抖著,一眨眼,一滴眼淚落在了手背上。

  她慌忙抬手去擦,然而委屈越積越深……

  她不敢回頭去看,他站著或他已經離開,她都受不了。

  她以為自己不能接受的是兩年半以後,兩人相忘於江湖,但其實她不能接受的事,兩人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若無其事的寒暄,好像之前那些痛苦又深愛的日子,都成了笑話。

  “嚓”的一聲,鑰匙終於插進去了。

  不再給自己回頭或是不回頭的選項,她將鑰匙使勁一擰,打開了門。

  “哐當”一聲,門合上了。

  丁卓感覺自己也仿佛跟著震了一下。

  過了許久,這道門像是這兩年半的時光,清楚地隔開了兩人。

  他方才轉身,邁開腳步。

  ·

  初五大早,孟遙就起床出發了。

  歸來時帶的禮物卸盡,現在箱子裡只有她的幾件衣服,很是輕簡。

  五小時動車到羊城,下車以後,她把東西先放去賓館,然後去珠寶店裡,把東西取了回來。

  回到賓館,接到林正清電話,問她怎麼不經過旦城,跟他們夫妻小聚一次。

  孟遙把手機開了免提,打開從店裡取回來的盒子,笑說,“香港那邊催得很緊,下次吧。”

  林正清笑了笑,“下一次,就是三個人了。”

  孟遙一怔,“你老婆懷孕了?”

  “嗯——這幾天在跟我吵呢,我讓她暫時把貓送走,孩子生完了再接回來,她不肯。”

  孟遙笑說:“那真是恭喜了,下回見面給你孩子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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