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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意識伸手,在身後一撐,手掌在潮濕的地上挫了一下,方才停住。

  她“嘶”出一聲,抬起手掌看了看,掌心擦破了,已有鮮血緩緩地滲出來。

  過了片刻,她方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的傘。

  到了亭中,她從包里找出紙巾,輕輕擦了擦掌上的血污,又抽出張乾淨的,壓在傷口之上。

  她在亭子裡坐下,握著手掌。

  掌心火辣辣地疼,但過了一會兒,漸漸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雨水下落的聲音、樹枝搖動的聲音。

  風把濕潤的空氣送入鼻腔,混雜著一股泥土的腥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遙聽見了另一種聲音。

  她緩緩抬眼,看見前方林葉間,一道身影影影綽綽。

  片刻,丁卓走到了亭外。

  孟遙站起身。

  隔著短短的距離,兩個人對視。

  孟遙心裡清楚,這一段,就這樣一段,兩個人是邁不過去了。

  風把她頭髮吹起來,有一縷拂在眼前。

  掌心的傷口仿佛又開始燒起來。

  孟遙看著他。

  “丁卓,我們談一談。”

  第46章(46)登陸

  丁卓沒有說話,邁開腳步,走向孟遙。樂文小說章節孟遙向後躲了一步,丁卓一把抓住她的手掌。

  他手指有點兒涼。

  丁卓把包著她掌心的紙巾拆開,垂著眼,看著她掌心裡的傷口。

  孟遙微微用力,想把手掌抽回來,丁卓卻將它攥得更緊。

  “以後,別拿紙包著,上面有紙屑,進傷口了不好……”

  孟遙眼淚亟亟欲落,“丁卓……”

  丁卓捉著她的手,沉默地握了一會兒,鬆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煙。他動作不連貫,翻開煙盒的蓋子,手指摸了兩下,才從裡面把煙掏出來。

  他垂首,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亭子裡飄散起煙味,被風一吹,很快消散。

  很長時間的沉默,雨聲沙沙,這一場雨,像是要下到天荒地老。

  孟遙後退一步,背抵靠著亭里的柱子。

  每到這種時候,她就非要靠著點兒什麼——背後再無退路,絕難回頭。

  “……昨天,我往曼真生前喝酒的酒吧去了一趟……”

  丁卓抬了抬眼。

  “我去接她的時候,她已經喝了三四個小時的酒……老闆告訴我說,那天,她跟你提了分手。”

  丁卓不帶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

  孟遙抬頭看他,她覺得自己聲音有點發顫,字句都像是飄在風裡的幾縷遊絲,她得費力地抓住,“……我生日那天,你問我,這算是背叛嗎……”孟遙攥住了手,那傷口疼得她思緒格外得清晰,“……不算。然而……我們都一樣,都還在受著自我的責備……”

  煙被丁卓夾在指間,久久沒抽一口。

  “……那天我沒留在曼真身邊,是因為前兩天外婆犯了病,孟瑜要早起,我媽在上夜班,家裡不能沒有擔事的人……我這麼告訴過自己一萬次,然而沒有用,一定還有個聲音會出來提醒我,如果那天我陪著曼真,她就不會出事……”

  孟遙微微抬頭,把目光投向遠處,“……你沒有說,但我現在清楚了,你那樣問我,是因為你覺得,如果那天他跟你提分手的時候,你像往常一樣哄著她,她不至於一個人跑去喝酒……”

  丁卓一怔。

  孟遙眼裡像是起了一層霧氣。

  時至今日,她依然清楚記得,大四上學期的一天晚上,曼真給她打來電話,比用考上了旦城美術學院還要高興的語氣,大聲笑道:遙遙!我跟丁卓表白成功了!

  她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在這之前,她剛剛把卡里的最後一點錢匯回家裡給外婆買藥,只給自己留了三百塊。

  那幾乎已然是她一生之中最為狼狽絕望的時刻。

  現在回想起來,曼真激動興奮的聲音,似乎還在一陣一陣地衝擊耳膜。

  孟遙把目光轉向丁卓,“你別自責了,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曼真會去喝酒,是因為她知道了我很早之前就喜歡你的事……她以為這就是我跟她疏遠的原因……”

  丁卓沉默很久,把剩了半截的煙在亭柱上一碾,“所以你打算把這責任一人擔下來?”

  孟遙緊緊抿著唇,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丁卓看著她,目光沉沉,“如果非要把曼真出事的責任往身上攬,那咱倆都得負責,一個也跑不掉。”

  每一次,他全身武裝而來,卻都潰敗而返。

  他不怕任何外界的阻力,流言滿世界亂竄,也夠不上他的一個衣角。

  可孟遙說得很對,他與她一樣,獨獨承受不了的,是從心裡放出的暗箭。

  丁卓向前一步,一把捉著她的手臂,將她抱入懷中,緊緊按住。

  孟遙身體一僵,過了片刻,伸手閉眼,也環抱住他。

  兩個人,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把對方深深嵌入自己的骨骼,這樣也算是得到了一個永不分開的理由。

  短短三四個月,像是浮在雲端一樣的不真實。

  兩艘落難的船,夜霧之中,茫茫大海相遇。他們到了一座孤島,以茅糙為廬,甘露果腹……欺騙自己這兒就是未來的安居之所。

  夜裡聽到濤聲,卻都清醒著,著不了陸,這兒永遠成不了真正的家。

  互相麻痹,互相安慰,互相把對方當做自己的避難之所。

  就是不肯有一刻真正正視那些鮮血淋漓的傷口,正視自己心裡從未有一刻消散過的自責。

  ——屋子裡有頭大象,可他們都視而不見。

  孟遙手指緊攥著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丁卓不說話,用像是要把她折斷的力道,狠狠地掐著她的腰。

  他抬手,大拇指貼在她的鬢邊,把她頭抬起來,像要把她滿是淚水的雙眼,深深印進自己的心裡。

  他低頭吻下。

  兩個人,奮力地追逐索取。

  可只有清清楚楚的冷與苦澀。

  浪濤遮天,衝上孤島的岸——這裡,已經不是家了。

  風搖不停,世界在連綿不絕的雨聲之中,一點一點塌陷。

  他們相擁著,久久沒有放開,像是要把餘生的最漫長的時光,都浪擲在此刻。

  過了很久,丁卓稍稍鬆開,輕輕握著她的手,“……回去別沾水,按時上藥。以後走路注意點,別總是受傷。”

  他想到那天從落雲湖載她去醫院掛急診……漸而所有記憶紛至沓來。

  他們一起看曼真的畫展,隔著半米的距離,斜後方有一道窗,窗外雨聲細微。

  她在江灘旁,放飛了一盞孔明燈,仰頭看去的身影,像是與世隔絕。

  她把傘遞給他,交接的時候,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他們在雨聲中走了一段,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

  他站在車裡看她的背影,風衣下擺被風拂起一角,她撐在手裡的黑傘,被燈光渲染成一種淺黃的色調。

  在微妙的焦灼之中,彼此不動聲色的試探;醫院大門口,她微微顫動的瘦弱的肩膀,他難以言明的衝動。

  難以克制的擁抱,親吻,承諾……

  最後,他想到不久之前,她在他身下,那樣用力地把他壓向自己……

  孟遙沉沉地“嗯”了一聲。

  丁卓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囑咐,卻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出口。

  他輕握住孟遙的手,“走吧。”

  山林間的道路,讓雨沖刷之後,格外的乾淨,只有幾片青綠的葉子,趴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他們沒有撐傘,雨滴從遮天蔽日的葉間落下,滴在發上、衣上、頸間。

  這一段路,誰也沒有說話。

  腳步聲一起一落,到最後,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

  天地都是安靜的,這一刻,沒有輿論,沒有世俗,沒有舊愛,沒有新歡,沒有過往,沒有前路……

  只有他們彼此。

  山腳下的公路遙遙在望。

  這一段路,很快到了終點。

  路旁,丁卓攔了一輛車。

  計程車載著兩人,向市中心疾馳而去。

  司機開了廣播,裡面在放一首很老的歌,依稀是某一部經典電影的主題曲。

  Oh,mylove,mydarlingI'vehungered,hungeredforyourtou插lone,loime

  Andtimegoesbysoslowlyyettimedosomu插reyoustillmine

  ……

  車窗外風景疾速向後飛馳,樹林農田漸而不見,視野之內,只有一幢一幢破舊的高樓……

  計程車在河邊停下,丁卓付錢,拉開車門。

  他仍是握住孟遙的手,向著三道橋走去。

  橋上,兩人停下腳步。

  沒人說話,丁卓向前一步,輕輕抱住她。

  帶著雨水氣息的發香闖入鼻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孟遙閉著眼,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微熱的體溫。

  許久,丁卓鬆開她。

  “回家吧。”

  孟遙凝視著他,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兩人各自轉身,走向橋的兩端。

  走出一段,孟遙停下了腳步,忍不住轉頭向著河的那岸看去。

  丁卓也正在看她。

  河水緩緩流淌,從不停息,也不回頭。

  即便不能走到最後,依然感謝這一路有你。

  時間還長,而在這之前……

  親愛的愛人,前面就是陸地,上岸吧。

  第47章(47)道別

  王麗梅似在等她,見她一出現,立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話到嘴邊,看見孟遙一身狼狽,先咽了回去,“你又是去哪兒淋得這一身?不是帶著傘嗎,怎麼不打?”

  孟遙沒說話,把濕傘撐開。

  王麗梅問她:“你幾時回旦城?”

  “下午。”

  王麗梅愣了下,“這麼著急……下午你妹妹也要回學校。”

  孟遙不帶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向臥室走去。

  “遙遙,”王麗梅喊住她,“……找個時間,咱們去蘇家一趟好不好?”

  孟遙頓了一下,站定腳步,“用不著了。”

  “什……什麼意思?”

  臥室門也一下打開,孟瑜立在門口,“姐,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她呆了一下,“你跟丁卓哥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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