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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為了盤子碗碟薄一點兒?精巧一點兒?至於嗎?碗厚了就不能吃飯了?

  這人啊,他嘆氣,真是能瞎折騰。

  大概盛河川也喜歡這種精巧的東西吧。有錢人麼,商南心想,他也見過幾個,誰沒有一點兒怪癖呢。

  商南順著記憶里丁浩成留下的線索去找“騰發”瓷器廠。瓷器廠雖然幾經轉手,但還是留下了幾個熟手,就這麼的,又找到了當年的老技工孫老頭。這個人據說當年是廠子裡的技術負責人,知道的事情肯定會多一些。

  孫老頭一聽他開口問美人瓶,就嘆了口氣,暗想這事兒怎麼就過不去了呢?還都跑來問他,其實他就是個幹活的,啥都不知道啊。

  孫老頭嘆著氣把商南讓了進來。這個人他以前見過。那還是姓丁的當老闆的時候,有一次廠子裡出了點兒問題,小徒工們都不敢主動攬事兒,他這個做老師傅的只好硬著頭皮跑去找丁老闆。孫老頭記得很清楚,當時跟丁老闆在一起的,就是這個男人。

  “坐吧,”孫老頭問他,“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啊?”話是問的挺客氣,但他也知道,夜貓子進宅,能有什麼好事兒?

  商南客客氣氣的把禮物放在茶几上,“聽說您是這一行里的老手,想請您看一件東西。”說著他拿出手機,找出盛夏給他的那張照片拿給孫老頭看。

  孫老頭的臉色立刻變得古怪起來。

  商南說:“您當年是在‘騰發’工作吧?這件東西就是當時‘騰發’的師傅做的。我想問問孫師傅,您還記不記得這東西是哪一位師傅給燒的?”

  孫老頭懷疑的看著他,心裡暗暗猜測他是不是在說反話。

  商南還沒反應過來,絮絮叨叨的給人許好處,“我呢,就是想請這位師傅給我燒個一樣的。尺寸別差了就行。”至於質地,商南心想,都加了牛骨頭粉,應該不會差的很明顯吧?

  孫老頭試探的問他,“你要這個幹什麼?”

  商南想了想說:“以前從‘騰發’出去的那個瓶子讓人看上了,可是原主又不捨得割愛。所以就托到我這裡來了,想找個一樣的。最好還是以前的那位師傅的手藝。”這是他出門之前就想好的措辭。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價錢你來開。”

  孫老頭還在猶豫。

  商南略有些不耐煩,“您說一句話,能不能找到這個人吧?”

  孫老頭嘆了口氣,“等這件事了了,我也要回鄉下了。以後,只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商南心想這是嫌他找上門來打擾他養老了?

  孫老頭耷拉著眼睛,眼角擠出一堆褶子,越發顯出了老態。

  “這樣吧,”孫老頭把手機遞還給了商南,“你明天再過來一趟。我幫你找人也是需要時間的。”

  商南聽他鬆口,頓時高興了,“您說個價錢吧。”

  孫老頭擺擺手,“您先回吧,等找到人再說。”

  攆走了商南,孫老頭坐在堂屋裡出了會兒神,蹣跚的起身走回了裡間的儲藏室,彎下腰,費勁的從柜子最底層抱出來一個木頭盒子。

  他拿自己粗糙的大手細細撫摸這個箱子,心裡沉沉嘆了口氣。

  這人啊,一輩子總免不了要做幾件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有時候是因為錢,有時候不過就是情勢比人強。這事兒做了,說不定會一輩子都在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兒,可是不做的話,也許當時就過不去了。

  他也只是個普通人,沒權沒勢,能怎麼選呢?

  孫老頭打開木頭蓋子,露出了裡面的兩個並排放著的小盒子。盒子裡是兩個形狀一樣的白瓷美人瓶,大小、形狀、甚至顏色光澤都毫無二致。這是當初正式燒瓷之前,丁浩成丁老闆讓他燒的樣品。樣品一共成了四個,兩個讓丁浩成拿回去給老闆過目,剩下兩個讓孫老頭偷偷藏起來了。

  再後來,丁浩成又帶回來了一包新的骨灰,盯著他又燒了一爐窯。這一次一共送進去兩個美人瓶,燒到一半兒炸裂了一個,只留下一個完美的成品,被丁浩成小心翼翼的捧著走了。

  這件事過後,孫老頭整整三個月沒沾葷腥。

  他在這一行里幹了一輩子,什麼材料沒見過?山南的土和山北的土,他都不用看第二眼就能分辨出來。後來流行骨瓷,瓷器廠也沒少鼓搗這個。

  骨瓷,骨瓷,聽這個名字就知道燒這東西離不了骨灰。可是動物的骨灰和人的骨灰能一樣嗎?

  孫老頭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稀奇事兒都見過。自然也知道有些人家辦喪事,捨不得親人離開,非要留點兒東西做念想,拿骨灰燒點兒東西留著,這都正常。人麼,這一輩子誰還能沒有一點兒牽掛呢。但不正常的是他老闆的態度,真要是正常離世的親人,又怎麼會拿著這些東西拐著彎兒跑到瓷器廠來?殯儀館裡邊就有這服務了。

  孫老頭一句話不敢多說,心裡卻猜測這亡故的人,大概不是他老闆的親人,他們沒這個資格弄這樣的紀念品,卻偏偏背著人家真正的親人暗中搞鬼。

  這是真正的缺德事兒。

  孫老頭把瓶子拿到近處細看。當初燒這個美人瓶的時候,尺寸、形狀都是老闆定的,材料也都是老闆拿回來的。他也確實有些害怕,做的也就格外精心。有的時候,甚至他這個行家都分辨不出它們有什麼差別。

  可是不一樣。

  孫老頭知道,這裡面加進去的那個“人”不一樣。

  孫老頭把手裡的東西放了回去,長長嘆了口氣,“真是作孽。”

  第74章 反水(二)

  盛夏接到孫老頭打來的電話時,正扶著霍東暉在病房裡散步。一接起電話聽到孫老頭的聲音,頓時感到十分意外。

  那天見了孫老頭一面,告辭的時候他隨手給孫老頭留下一張名片,想著日後孫老頭若是能想起什麼,不怕麻煩的話告訴自己一聲也好,說不定能得到什麼額外的線索。但當時孫老頭一副生怕會有麻煩找上身的樣子,盛夏又覺得很有可能他前腳出門,孫老頭後腳就把名片給撕碎扔掉了。

  但是這會兒,聽著孫老頭在電話里顛來倒去的說這些陳年舊事,他心裡竟然有些不耐煩。他發現自己並不關心孫老頭到底都知道些什麼,並且參與了什麼。那些事情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如果孫老頭只是想找一個知情又對他沒有危險的人發泄一下心裡的壓力,那他就更沒必要當這個垃圾桶了。

  盛夏扶著霍東暉在床邊坐下,正想打斷孫老頭的話,就聽他說:“盛少爺,那天瞞著你我也是沒辦法。這種事情誰願意天天掛在嘴上呢?但是現在商老闆也問這個事兒,我猜這裡面怕是要有大麻煩。我也不知道他要這東西跟你有沒有關係。如果你同意,我就把東西給了他,然後回鄉下去。我一把老骨頭了,不想再摻和你們有錢人的事情了。”

  話里透著心酸,惹得盛夏也有些不好受。說到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孫老頭也只是個無辜受牽連的人罷了。雖然確實是經過他的手做出了那樣東西,但盛夏還不至於就把孫老頭記恨上,盛河川起了那種邪心,沒有孫老頭也會有旁人。

  至於商南跑去找孫老頭,盛夏倒是有些拿不準他的用意了。他是想弄個贗品來哄弄自己?還是想拿著一個替代品去盛河川手裡把那個花瓶偷偷換過來?如果像孫老頭說的那樣,幾個花瓶從外形上看都差不多,他又要怎麼確定他拿到手的確實是用泰莉的骨灰燒制的那一個?

  “完全沒有區別?”盛夏追著孫老頭問,“任何標記都沒有?”

  孫老頭遲疑,“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盛夏豎著耳朵等著往下說。

  孫老頭停頓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有那麼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之前丁老闆拿走的那個,里外都沒有瑕疵。”

  這個指的就是盛河川手裡的那一個了。

  孫老頭又說:“現在我手裡這兩個樣品,從外面看不出毛病。手指從瓶口探進去,大概在三寸深的地方,瓶壁上都有一道橫紋,能摸出來。”

  盛夏鬆了口氣,“謝謝孫師傅。”

  孫老頭卻說:“不用謝我,這件事我在心裡埋了這麼長時間,晚上連覺都睡不好。現在有個人聽聽,我心裡也鬆快多了。以後,我是不會再回來了。盛少爺,你多保重。”

  盛夏掛了電話,心裡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孫老頭大概還想不到要回鄉下去,他在臨海市過了大半輩子,這時候回鄉下,誰跟誰都不認識,生活上可能也不會很習慣,未必就真能享到什麼清福。

  霍東暉坐在一邊聽了半天,模糊聽明白了什麼意思。他覺得這個孫老頭也是挺倒霉的,一把年紀了,還要受這種驚嚇。

  盛夏把電話里的事情跟霍東暉說了,又問他,“你說商南會拿樣品來哄弄我?還是在盛河川那邊想辦法?”

  霍東暉想了想說:“他要是站在盛河川那邊,會拿樣品來哄弄你。他要是真心想離開盛河川,跟著兒子去國外讀書,會跑到盛河川那裡去想辦法。”

  盛夏也是這麼想的。沉思了一會兒,忽而想到了孫老頭說的樣品。所謂樣品,自然是所有配料、工藝都要一樣,也就是說這兩個樣品的美人瓶里添加的也是人的骨灰,也不知道丁浩成這個缺德鬼從哪裡搞來的。

  這個問題真是越想越是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盛夏連忙轉移話題,“孫老頭回鄉下還是越早越好。如果商南真的拿著樣品跑去找盛河川,一旦盛河川發現東西被換掉,一定會想到這東西是從孫老頭這裡流出來的。當初的樣品他肯定是看過的。”只是粗粗看幾眼他手裡拿著的東西是不可能仿到幾近亂真的程度的。所以一旦這事兒露餡,孫老頭絕對落不著好。

  霍東暉也連連點頭,“你趕緊去安排吧。”

  盛夏起身從椅背上拿起大衣,對他說:“晚上想吃點兒什麼?等下忙完了我過來跟你一起吃飯。”

  霍東暉說:“隨便吧。”反正病號飯就是那個樣兒,講究營養,口感還要清淡。吃起來其實並不怎麼好吃。尤其姜姨現在還喜歡給他燉藥膳,昨天的雞湯喝到嘴裡都是苦的。

  盛夏笑了起來,“昨天我聽阿姨說,想讓你們倆回家過年呢。”

  “嗯,回家。”霍東暉輕輕晃了晃膀子,低聲抱怨說:“吃不好睡不好的,在這裡住的骨頭都要蘇了。”

  盛夏想了想就笑了,霍白和霍東暉都回家過年,海榮肯定也是要來的。這樣一來,霍家倒是熱鬧了。

  一想到再不用一個人熬過漫長的新年夜,盛夏心裡竟覺得無比慶幸。

  亞灣新城。

  此時的亞灣新城還只是一片荒涼的海灘,一張貼在大街小巷的宣傳海報,一個在省台滾動播放的四十秒GG短片。但是就這樣的一個地方,因為匯聚了來自各地的地產開發商而顯得生氣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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