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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是邵會領陰的地方——但凡顧舟父母是正常父母,都只會將注意力放在兒子是同性戀這件事上,旁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根本不會多去關注的。

  事實上就是這樣,潘煙不是不精明,只是她根本不關注付俊卓和邵會領的關係。

  甚至於她也覺得邵會領並不是付俊卓的男友,卻還是在去綠洲白馬收拾東西時,帶上了邵會領,意圖再明顯不過——借邵會領之手,給帶壞顧舟的付俊卓一個教訓。

  但,對她而言,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重要的,只是顧舟的性向而已。

  第74章

  倘若兩個人, 同時遭遇了黑暗,那麼再次重逢, 再次握住手時, 不要提那些黑暗的過往,因為現在一起看著的,正是朝陽。

  ——

  整整十五天。

  和外界沒有任何交流。

  之前被砸壞的窗戶, 已然換上了新的玻璃,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 整個窗戶都被封得死死的。

  上次顧舟用床尾砸壞過一次窗戶,然而, 就算砸壞了又有什麼用呢?窗戶外面還有封閉式陽台,陽台上的窗戶也做過特殊處理,根本不能打開。

  就算打開了, 外面也是十五層樓的高度。

  為了防止顧舟再次“作案”,現在房間幾乎被搬空了, 連床也沒有, 整個屋子裡, 就只有一床被子, 一隻枕頭,連拖鞋都給的是最軟的那種。

  此刻窗外狂風暴雨,屋內卻是一片死寂。

  沒有開燈,偶爾天邊划過閃電, 借著閃電的光,可以看清屋子裡的景象。

  顧舟無聲無息地站在房間一角, 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天空。閃電爬過半邊天空,緊接著驚雷落下,在黑夜中裂出一道道蜿蜒。

  站在屋子裡的人,臉上沒什麼表情,手背緊貼牆壁,無意識地一遍一遍地磨著。

  被關了這麼多天,似乎有什麼被磨掉了,又似乎有什麼被磨出來了。

  在被囚禁的最初,尚且覺得雖然父母的做法,雖然過激,好歹是因為他們擔心自己的未來。

  然而,現在呢?

  是否太過遲鈍,太過後知後覺呢?

  顧舟終於理解了顧靈,為什麼那麼傷心還拒絕回家——如此專制的家族,長輩說的話就是一切,已然獨立的兒女,為什麼還要回來接受禁錮呢?

  怪他太過天真。

  從來沒想過,為什麼每年過年都必須回祖宅,必須一個一個向奶奶拜年,為什麼有那麼多被說成是中華傳統的規矩,為什麼奶奶說什麼就是什麼。

  以前他以為那是對老人家的孝順。

  然而,現在呢?

  現在他因為沒有聽父母的話,被鎖在這裡。

  為什麼除了姑姑、姑父是兩邊長輩家輪流過年,而爸爸叔叔伯伯,從來都只是在顧家祖宅過年,從來沒有去過他們的岳母家呢。

  以前長輩給過的解釋是,奶奶需要人陪,那時年幼的顧舟還問過,外婆也需要人陪呀,為什么爸爸媽媽不去外婆家過年呀。還記得,那時候奶奶只是笑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

  人,只有在痛了病了,才會去想自己為什麼會痛會病。但任何一個一直在幸福的家庭里長大的孩子,都不會輕易將這個家庭往醜惡的方向去想像。

  在顧舟此前二十一二年的生命中,父母一直扮演的是無條件支持自己的角色,現在回頭仔仔細細去想,大概只能歸咎於巧合——顧舟這些年,所有的興趣、長處,所有的發展,都恰巧是父母所期待的。

  所謂步調一致,當然很是和諧。

  然而,這麼一致的步調卻被顧舟的性向破壞了,顧舟也由此第一次知道了,原來父母還有另外一面——無情的,極具破壞性的,就如此刻落下的又一道驚雷,即使隔著兩層窗戶,還是那般震顫心靈地炸響。

  為什麼呢?

  口口聲聲說要他配合治療,可是,治療什麼呢?

  治療同性戀嗎?

  閃電忽明忽暗,雪白牆壁上,淡淡的黑漸漸變濃。

  就和顧舟想不通父母為什麼會是這般做法一樣,顧令昭和潘煙也不明白,為什麼兒子會不喜歡異性,而去選擇和一個同性親近。

  倘若不是天性,而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帶壞的,那麼,後天糾正完全是可行的吧——基於這種想法,顧令昭抽完兩支煙後,壓低聲音對潘煙說:“給顧舟找個女人吧。”

  潘煙沒說什麼,思考半晌,點點頭。

  這世上有個詞,叫做後路。

  一切事物,原本都曾經有過轉還的機會,只是有的人在上路之前,選擇先斷了後路。

  顧令昭口中的為顧舟找的女人,成了壓死顧舟與他們的親情的最後一根稻糙。

  當顧舟從昏昏沉沉中抬頭,看到一名衣著清涼性感的漂亮女性踏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站在門後看著自己笑的時候。一瞬間,眼淚控制不住地湧出眼眶。

  其實,至少這件事上,在一切還沒實施之前,顧舟還沒有遭受任何實質性的災痛,他完全不必要有這麼誇張的反應。

  然而,卻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刻,多日的壓抑和此刻的不可置信狠狠碰撞,撞得他透不過氣來。也是在這一刻,父母的形象在他眼中,虛幻成了一種抽象的存在。

  看不清。

  不明白。

  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他不是物件,是一個人啊,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啊。

  為什麼現在會成為這樣?

  忍受不了。

  已經一刻也不能忍了。

  有什麼在胸口越積越多,最後叫囂如噴發的火山。

  情緒失控的人發了瘋一樣地砸著牆,聲音嘶啞,嚇得進屋的女人捂頭尖叫。

  “什麼事?!”門很快被打開,潘煙緊張地走進來。

  漂亮女人真的被嚇到了,跑了出去。

  顧舟瘋了一樣,而他周圍,房間裡原本雪白的牆上,竟然沾滿了新的舊的,大大小小的血污。

  潘煙搶身上前:“顧舟!顧舟!”

  “顧舟你冷靜一點!”

  多日積壓的情緒,已然把人逼成了瘋子,瘋子找到了宣洩口,怎麼可能冷靜得了。

  “顧舟!”

  “顧舟!”

  “啪!”異常響亮的耳光聲,顧舟白皙的臉頰上一片血紅。

  顧舟安靜了。

  潘煙抖著手,柔下了聲音:“我們不怕丟人,只要你治好病。”

  一切被撕碎在眼前,顧舟似乎能看到往日美好的殘骸:“治好?治不好了,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丟人一天。”

  抬眼,漂亮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感情:“所以,為什麼你們不乾脆弄死我?”

  從未見過這般挑釁,潘煙甩手又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卻沒能落到顧舟臉上,顧舟伸手,握住了潘煙纖細的手腕。

  “給我放手!”潘煙厲聲,一字一頓。

  從小以來,顧舟的性格就決定了他並不是逆反的孩子,那天對心理醫生動手,也是因為那醫生說話太過難聽。

  而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內,就算是被鎖在屋裡鎖到想去死,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對父母做什麼。

  在他心裡,對父母動手,是一樁不能想像的事情。

  然而此刻,顧舟看著潘煙漂亮的臉,忽然覺得這張臉是如此地陌生。

  顧令昭此前正在上廁所,聽到動靜連忙過來,就見到了反逆的一幕——顧舟將潘煙甩到一旁,潘煙連連後退幾步,險些站不穩。

  顧舟並沒有用力,否則潘煙一定早就摔倒在地,然而一向順從的兒子的這般舉動,無疑在顧令昭心中燃起的火上澆了一勺油。

  “畜生!”顧令昭氣得衝過去,對著顧舟的膝蓋彎就是一腳,顧舟一個踉蹌,很快穩住了身形,轉身盯住了顧令昭。

  父子倆打了起來。

  無妄之災。

  這麼多的無可奈何,有人妥協,有人玉石俱焚。

  潘煙的拉架,最終也演變成了對兒子反抗的鎮壓。

  然而,顧舟畢竟大了,加上情緒激憤。最後的最後,顧令昭被他撂倒在地,爬不起來。

  潘煙哭著打120。

  顧舟一臉淚一臉血,赤著腳,奔出了地獄。

  渾身上下都是劇烈的疼痛,顧舟奔出去很遠,扶住路燈杆,控制不了地,不出聲地哭到嘔吐。

  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對父親動手。

  很小很小的時候,顧舟有個願望,將來工作了,一定要買很多很多好吃的給爸爸媽媽吃,帶他們去很多很多地方玩,要對他們好,然後也要教育自己的寶寶對他們好。

  沒有誰比他更珍愛過自己的父母。

  沒有誰。

  夜晚的風很暖。

  精疲力盡的顧舟一身睡衣,身無分文。

  第75章

  遠處, 燈火通明的住所,車水馬龍的街道, 整個城市被籠罩在一片暖色燈光之中。

  喪家之犬一般的人, 體內似乎沒有靈魂。

  這個城市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不知道向哪裡走,不知道能到哪裡。

  從未覺得這個城市是如此地陌生。

  路燈打在瘦削卻挺直的脊背上, 偏生要照出這人此刻的狼狽。

  A市。

  付俊卓。

  卡。

  身份證。

  手機。

  顧舟抬頭,很想理清楚思緒, 卻礙於一陣一陣襲過來的眩暈感。他覺得鼻子有些發癢,隨手一抹, 竟帶出了一手的紅。

  感覺要栽。

  顧舟扶著樹,閉著眼睛在原地站了很久。

  不能倒下。

  如果被發現了,會被送回去的吧?

  一定不能倒下。

  他果然沒有倒下, 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是永遠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要想辦法。

  向誰借個手機吧?

  要先聯繫到付俊卓吧?

  腦子裡亂七八糟, 基於身體上的疼痛, 顧舟走得搖搖晃晃。

  遠遠地傳來一聲:“請, 請等一下!”

  顧舟不知道是誰,也不會去關注,只是繼續慢慢地走著。

  然後就有小姑娘從後面追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請你等一下!”

  顧舟看清了來者, 不認識,不危險。

  小姑娘十三四歲, 長得乖乖巧巧,不算漂亮,唯獨一雙月牙眼散發著柔和的氣息。

  顧舟別開頭,不再看她。

  大概是怕自己這副尊容,會嚇到小孩子。

  小姑娘看清了他的臉,“呀”了一聲,臉上止不住地有吃了一驚的表情——再好看的一張臉,覆蓋上血污,都會變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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