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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沒事嗎?為何他從她的聲音里讀到了冷漠和疏離?

  闔上手機,莫名地感覺不安。

  他走到窗前,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大雨。滿街的行人在雨中失措地奔跑。

  中午還是艷陽天,轉眼就風雲大作,天地變色。

  屋子裡光線昏暗,四壁肅然,讓人心裡空空的。葉塵薰不習慣這樣的寂靜,隨手打開電視。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清麗的紅衣女子,對著她的丈夫,滔滔不絕地說:“從現在開始,你只許疼我一個人,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真心;不許欺負我、罵我,要相信我……”

  陌桑最喜歡的港片,張栢芝古天樂主演的《河東獅吼》。她堅持借光碟回來看,特別是這個經典畫面,她不知反反覆覆看了多少遍,每次都淚流滿面。害他拿起光碟研究半天,然後奇怪地問:“明明是喜劇,你幹嘛哭啊?”

  “是喜劇嗎?”陌桑擦去臉上的淚痕,“我怎麼覺得像悲劇?”

  葉塵薰耐著性子看完整部片子,仍然覺得它是一部喜劇片,典型的港式搞笑,無厘頭,還有一些濫俗的煽情,卻騙得無數女觀眾的眼淚。

  不過,柳月虹的某些野蠻舉止和蠻不講理的神情,和陌桑倒是有幾分相似。

  他將手伸進褲袋,掏出一隻小巧的首飾盒,陌桑,這就是我要給你的驚喜!

  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倦意緩緩襲上來。他握著那隻戒指,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醒來時,屋裡漆黑一片。

  葉塵薰打開客廳的燈,已經是晚上八點,陌桑還沒有回來嗎?

  他從外衣口袋裡翻出手機,有一個未接電話,是陌桑的。他快速按下回播鍵。

  “你在哪兒,怎麼還不回來?”

  “我晚上要加班。”

  沉吟了一下,接著問:“你吃飯了沒有?我打包給你送過來。”

  “早就吃過了。”她匆匆地說,“我半夜才能回來,你一個人先睡吧。”

  “半夜?”葉塵薰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幾點鐘?我開車來接你!

  “我也說不準。”陌桑堅持說,“你真的不用等我!”

  然後不等他回應,就掛了電話。

  肯定是有事情發生!葉塵薰可以斷定。陰影如同烏雲,籠罩他的心頭。

  此時,陌桑坐在電影院裡。巨幅寬屏幕上映的是恐怖片,而黑暗的觀眾席某個角落,上演的卻是悲情片。

  失魂落魄,劇情一點都沒看進去,她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逃避和葉塵薰見面。

  電影十點鐘散場。她隨著洶湧的人群往外走,手機一直在包里“嗶嗶”作響。

  陌桑知道是葉塵薰打過來的,但她不想接。她發現自己正在以一種冷靜而緩慢的方式,一點一點的遠離葉塵薰,或者說,遠離那個深愛著葉塵薰的自己,從中獲得某種平衡。

  葉塵薰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緊迫和急切。她剛走到公寓樓下,就看到了他徘徊的身影。

  “為什麼不回我電話?”葉塵薰停在她面前,神情焦灼,數小時的等待和不安已經磨去了他的耐心。

  “我很忙,沒有聽見。”陌桑並不看他,微垂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你在撒謊!”他的聲音收緊,有隱忍的怒氣,“我打電話問了陳經理,他說,今晚根本沒有加班!”

  陌桑猛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葉塵薰,你調查我?”

  “你為什麼要騙我?”葉塵薰用雙手握住她的雙肩,直望著她的眼睛。

  騙我的人是你,葉塵薰!

  她再次低下頭,胸口一陣陣刺痛。

  “說話!”他捏緊了她的肩膀,忍耐而壓抑地,“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你告訴我怎麼回事!為什麼提前回來?為什麼瞞著我和祝采茴約會?

  聽韓琛說,祝采茴兩年前離開深圳去了北京,那麼,他在北京的這段日子,他們都在一起?久別重逢?舊情復燃?

  葉塵薰,你說啊,你先開口告訴我,或許我會原諒你!

  她沉默地盯著他看,萬分期待而又痛苦。面前的這個葉塵薰,讓她感覺陌生,距離遙遠。

  寂靜了片刻,葉塵薰鬆開手:“陌桑,我不逼你,你自己說!”

  陌桑的心驟然沉落,像是掉進了無底洞,沉到最深最深的底部,再也起不來。

  “我要去廣州培訓,一個月。”她冷靜地說,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帶著悲憫。或許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廣州?”葉塵薰瞪大眼睛,不能置信,“你說要去廣州?”

  “是的。”陌桑低聲說,夜晚潮濕的涼風使她的聲音顫抖,臉頰微微潤澤。

  “是因為顧楠在廣州嗎?”說這句話時,他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比拂面的夜風更陰冷。

  顧楠,他又提到了顧楠!其實,他也一直很介意,介意大學裡那段往事……

  陌桑又是委屈又是氣惱,感覺全身的血液奔涌而起,酸楚的,苦澀的,全都梗在喉嚨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果然是為了顧楠!

  一股絕望的情緒隱隱升起。葉塵薰握緊自己的手,喉頭梗塞:“你能不能不去?”

  “不能!”陌桑幾乎沒有考慮,脫口而出。

  葉塵薰盯著她,抿緊嘴唇,目光如刀,鋒利冰寒。醞釀了一個晚上的火氣,終於毫不節制地爆發。

  “秦陌桑,你給我滾,滾回他身邊去!”他低抑地,暴怒地吼著。

  胸口劇痛,好像心臟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塊。

  葉塵薰,原來我們真的不合適在一起!

  仳離

  ——“秦陌桑,你給我滾,滾回他身邊去!”

  這句話才出口,葉塵薰就後悔了。

  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陌桑木然地轉過身,朝著小區的外面走。

  他上前一步,迅速而有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啞地喚:“陌桑……”

  沒用的,葉塵薰!

  總是這樣,爭執、誤解、道歉、傷害,反反覆覆,她漸覺厭倦,父母當年的悲劇仿佛又在自己身上重演。

  陌桑疲倦而無力,卻努力地掙脫他的掌握。

  “葉塵薰,你讓我走!”她低沉地說,“我不想再被趕第三次……”

  “剛才是我說錯了話,我向你道歉。”葉塵薰不能忍受她的離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她,難道又要再次失去?

  “當初是你說的,我們試婚一段時間。現在證明,我們兩個不合適!”陌桑冷漠地說,聲音沉靜而決絕。

  試婚?不合適?原來如此!她根本沒有在乎過這段感情。

  葉塵薰胸腔充塞著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屈辱。

  這次回來找她,他幾乎把自尊完全拋掉,毫無保留地對她傾盡情愛,而她卻始終不肯給他允諾。

  ——為什麼?我給的愛,難道還不夠嗎?還不能讓你開心嗎?總是想把最好的留給你,總是擔心你不快樂。

  秦陌桑,我很想要你的堅定,而你卻一直游離,總是輕易放開手。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總是選擇逃避!

  他要怎麼做?苦苦哀求她留下來,然後再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他的心還能經受得起幾次傷害?他不想每一次都被她傷得筋疲力盡。

  不要以為他足夠堅強,其實,他的心早已殘缺不全,留下了太多的傷口。

  他們正式交往以來,他努力去遺忘,去釋懷,刻意地不提過往。有些事一輩子經歷一次就足夠了!

  而她再一次的逃離,又狠狠地撕開了他每一寸決裂之傷。

  陌桑一提到廣州,他直覺地就想到了顧楠,這個名字是藏在他心間的一根刺,稍稍一碰,就會帶來揪心的疼痛……

  沉重而痛苦的記憶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把他整個兒包裹進去。

  那個冬日的正午,陽光像雪一樣蒼白。陌桑挽住顧楠的胳膊,微笑著對他說:“我已經決定和顧楠在一起。”

  那一幕永久地留在葉塵薰的心中,此刻回想起來,還像出鞘的劍割痛他的神經。

  當年,為這挽回受傷的自尊,也帶著一絲孩子氣的賭氣和報復,他在舞台劇《睡美人》謝幕時向祝采茴公然示愛。

  他以為陌桑坐在觀眾席里,他想向她宣告——秦陌桑,我根本就不在乎!沒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他錯了!雖然此舉引起了預期的轟動效應,也掙回了面子,他卻沒有一絲快感。只是空虛,心裡像被挖空了一塊,兀自慌亂。

  那天晚上,葉塵薰拒絕祝采茴的陪伴,踩著月華,獨自在校園裡漫步。學校的操場上也有鞦韆,只是很少有人去坐,已經生鏽了。

  慢慢踱到鞦韆架旁邊,及膝高的藤糙,暈黃的月光,喚起了他心靈深處的記憶。

  十四歲那年的夏夜,街角公園的鞦韆架旁,他第一次看見陌桑。

  她一個人在公園裡,坐在鞦韆上哭得很傷心。

  不,準確來說,這是他第二次見她。

  第一次是在全校表彰大會上,她強裝鎮定地上台領作文獎狀,始終低著頭,臉卻紅得像蘋果。他一直以為,能寫出那樣細膩、傷感而文筆優美的作文的,一定是個文靜瘦弱的女孩,烏黑的長髮梳成漂亮的辮子,穿純白的衣裙,就像從小一起長大的方可瑩。

  但她卻滿頭蓬亂的短髮,塌鼻樑,大餅臉,圓乎乎的像個肉球。

  因為完全超出他的想像,所以印象格外深刻。那天晚上,他才能準確地叫出她的名字——“咦,你不是初一(2)班的秦陌桑嗎?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哭鼻子?”

  陌桑仰起臉,純淨月光照著她的五官,膚色很白,近乎透明的白,一雙眸子烏黑,浸潤在薄薄的淚光中,溫馴晶亮。

  葉塵薰的心惻楚地牽動了一下。十四歲的陽光少年,被那雙眼睛裡的純摯所打動,就那樣,喜歡上了她。

  他又想起了那個夏夜,陌桑的眼睛,晶瑩烏黑,盛著盈盈淚水,裡面反映著他的影子。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已經站在女生宿舍樓下,抬起頭,很快找到了陌桑的窗戶。

  302寢室,他不會記錯。每次進出學生公寓,路過這扇窗下時,他都會不自覺地抬頭,試圖尋找那張熟悉的臉。

  葉塵薰仰著頭,對著洞開的窗戶,在心裡輕輕喚著:陌桑,秦陌桑!

  複雜難言的情感,壓抑的音量,像個傻瓜,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在這紛雜人世間,只用全心專注呼喚著她的名。

  如果她有心靈感應,一定能夠聽見,聽見他這發自心底的呼喚……

  可是她的身影,始終沒有在窗口出現。

  第二天,葉塵薰參加系際籃球賽,帶著兩個熊貓眼和滿臉疲憊。

  精力不集中,籃球狠狠砸在了額頭上,血流滿面。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直到在校醫院病房裡,看到她和顧楠在一起的溫馨畫面。

  她低下頭,輕輕啜吻著顧楠的手指。原來,他們已經這麼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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