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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野彘望了一眼成去非,待他頷首,方吩咐親衛道:

  “檢查一下,領進來。”

  不多時,果見親衛帶進一樣貌無奇,甚至有些畏頭畏腦的中年男子。來人身上斜掛巨物,拿布掩著,進得帳來,見一眾將領皆目光如炬瞪著自己,不由瑟縮了一下,目光也不知往哪裡放才好。

  “這位便是并州都督,”親衛見他呆鵝一般杵立不動,示意他見禮。來人許是未看清指示,胡亂朝一副將便拜了下去,劉野彘不跟他計較,問道:“你是什麼人?三更半夜來見本都督所為何事?”

  來人聽他聲如洪鐘,頗具氣魄,心中竟一松,暗道當是大將了。遂偷偷拭了拭頭上這一路出的熱汗,連忙將背上物件解下,方露出一角,諸將登時變了臉色,待那物件悉數展現於眼前,已是無人不察--

  一副被擦拭得乾淨透亮的將軍鎧甲。

  成去非眸中一緊,劉野彘自已窺得他神色變化,霍然起身,上前問道:“說,你是什麼人?從何處得來的這鎧甲?”

  來人雙手呈上,跪地泣道:“小人一介糙民,當日城中百姓,不少皆被胡人脅迫,降了胡人,這鎧甲正是征西將軍那日屍掛牆頭所留,被人丟棄到一旁,將軍曾有恩於小人,幫小人尋回被盜老牛,如今將軍屍骨無存,就留了這副鎧甲,小人聽聞王師前來,便偷偷從城牆東南缺口跑出來,想著把將軍鎧甲送到都督這裡來也是好的,也好給將軍家裡人留個念想……”

  火光仿佛一下凝滯,燭已半殘,光焰中仍清晰映著大司馬如刀斧劈刻般的輪廓,眾人目光碰至一處,無人敢弄出半點聲息,劉野彘聽罷當即有了決斷:“你勇氣可嘉,也可謂忠義之士,我代征西將軍家人謝你,先隨我來吧。”說著不必示意諸將,諸將也都自覺默默見禮退了出去。

  帳內終只剩成去非一人了。

  鎧甲確被清理得透徹,再無一點污漬,再無半分血跡。

  夜中,火光將大司馬身形剪投在大帳之上。值夜的衛士們無論何時間或抬首往此間瞥來,都不曾見那身影移動,那始終如一的姿態,以至於到後來,讓衛士們幾要疑心那帳內人並非成大司馬,不過一石塑而已。

  風雪烏衣巷(5)

  大司馬一行離京前往西涼平叛同浙東因免奴為客令而引發的民心騷動,兩樣消息皆為馬休所遣探子所得,探子離岸出海,回到海島,將此詳稟了馬休,此刻正值落日時分,餘暉被層雲割成絲絲縷縷,濺得滿江血色,馬休看著眼前鋪就的一色鮮紅,不禁朝東南方向望去,很快喜上眉梢,他浮胖的臉上露出曖昧的笑意:

  “主薄,我等的機會這麼快就來了!真乃天助!”

  主薄亦是按捺不住,眉宇間浮蕩著激動之色:“不錯!成去非不在朝中,至於浙東,只需將軍再扇一陣風,再點一把火,不愁浙東不亂!不愁民心不歸!”

  馬休聞言忍不住拊掌大笑:“主薄所言正是!”說著面上笑意一煞,臉上肌肉陣陣抽搐,“如今建康城內空虛,除卻京口府兵,余者不足懼也!主薄,你且去召集眾將,明日一早前來議事!”

  次日清晨,馬休召集重將會議,先由主薄將浙東及京畿情勢說清,方道:“我軍自鳳凰八年一役而退居海上,轉眼一載已過。今成去非身往西涼,浙東民怨又起,本將軍以為正是我軍復起良機!”

  諸將皆點頭稱是,復問馬休計較。馬休昨夜早已同主薄議定,便從容道來:“王師出關平叛,京畿兵力不過區區禁軍而已,不足掛齒,本將軍所憂心者,不過京口府兵。去歲我軍退走,成去非便加強了東南海防,海鹽、句章、滬瀆等各要害處皆有重兵把守,是故今日召集諸位前來,共賞大計!我欲直搗建康,速戰速決,絕不可等成去非引大軍自西涼返還援之!”

  諸將深以為然,其中最為馬休器重者,左將軍汪道之深諳兵法,此刻拈鬚應道:“征東將軍方才所慮甚是,京口府兵不可小覷,不過如今府兵兵力分散,集中於會稽、海鹽兩處,句章把守者據聞皆乃勇士,我軍可不作考慮,無須同他拼個你死我活,守滬瀆的吳國內史溫璇才是我軍突破口,此人並非良將,好寫文作畫,不過文臣,我等只要能攻破滬瀆壘,逆江而上,至丹徒,乘船不過半日即可兵臨建康城北白下壘!屆時打他個措手不及,攻下京畿易如反掌!”

  馬休讚許點頭道:“左將軍所言正合吾意!”余將彼此對視一眼,有人出面疑道:“那京口府兵若是來支援,我等該如何應對?”汪道之聞言,取出東南輿形圖,鋪在案上,引馬休等一眾人過來相看,只見他下手便點到海鹽、會稽兩處,道:“海鹽守城的還是吳氏,加一眾府兵,我軍可遣出一部佯攻海鹽,拖住此地府兵,會稽處,則需征東將軍另遣人前去以造聲勢,定要將會稽引得再次大亂,秦滔的京口府兵自會一心平會稽亂民,而我軍主力大軍則死攻滬瀆,秦滔即便得了消息再來馳援,也需一段時日,這恰是我軍爭奪良機之際,直下建康,到時挾天子以令諸侯足矣!”一席話說得人心沸騰,仿佛建康再度盛裝以待,只等他們染指!

  諸人既無異議,馬休便先遣人暗入會稽聯絡,又布置樓船等事務,待諸將散盡,仍留左將軍、主薄兩人,似還有別話要說:

  “這裡再無外人,某其實還有事想請教,”馬休漫不經心瞥二人一眼道,“某同諸位不過想朝服入建康,你等也知,中樞為高門把持久已,我兄長那等人才,那等忠義,無辜被逐,乃某心頭之恨!”馬休音調驟高,一張面上儘是怒意,“偌大的天下,又何止我兄長一人抱恨而死!全乃門閥之禍!”

  這兩人聞聲心頭一寒,他二人本也寒庶出身,於此點,同馬休可謂感同身受,此刻將諸多前塵舊事細想一遍,亦是憤慨難當,馬休略略消氣:“某並不想做那亂臣賊子,不想讓天子為難,”說罷一絲狡詐笑意自唇邊飛速掠過,“某到底還是大祁的臣子,也還是去歲的志願,你們說,若我軍攻下建康,替天子除國賊,天子焉能不賞?”

  主薄既聽他如此說,遂先順其意道:“浙東民怨新起,正是因中樞之令,而此令又是成去非所為,民怨也自在成去非身上,依屬下看,這也仍是將軍您的好名目,天子忌憚成去非不是一日兩日,將軍倘是能替天子除卻心腹大患,自然沒有不封賞的道理!”

  “不知將軍所言,除國賊,單單指成氏?”汪道之聽畢發問,馬休大笑兩聲,目中倏地變得陰沉:“左將軍問的妙!國賊者,可寡可眾,除盡了國賊,方是你我入廟堂之機!就看天子如何予取予奪了!”

  三人彼此目光交匯,皆心照不宣,主薄忽炯炯注視著馬休:“不過,既乃天賜良機,可見天命正在將軍!下官以為當見機行事,大勢所趨,進一步則斗轉星移,退一步則束帶廟堂!”

  馬休聞之不語,遠眺海上風雲,默了片刻,轉身即執二人雙手道:“爾等一乃吾子房,一乃吾韓信矣!”三人一時說盡海誓山盟之辭,馬休又道:“某還有一事,去歲帶來的一眾百姓,怕還是不知他們做人上人的機會來了,主薄,你隨我且先去知會知會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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