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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凜,在這種情況下能做出這種迅速的反應,抓住人心最脆弱的時候推亞歷山大上位,不愧是赫費斯提翁。

  剛開始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很快,緊接著響起托勒密的喊聲,然後是越來越多的百姓追隨著他們開始呼喊,直到最後,連克雷斯特也在微微點頭。

  當所有人都站起身為這位新國王歡呼,會場的氣氛一下又顯得悲壯高昂,死亡帶走了一位偉大的英雄,又將另一位推上歷史的舞台。

  赫費斯提翁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卑鄙無情?”

  “時勢造英雄。”我想了想道,“你只是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正確的事情。”

  赫費斯提翁苦笑一下:“我也是希望儘自己所能幫他一把。你不知道,奧林匹婭斯女王也是個相當強勢的女人,連腓力陛下也拿她毫無辦法。腓力陛下最討厭巫女和參與政治的女人,可是奧林匹婭斯女王兩樣都占全了,依舊活得好好的,可見的確是有幾分手腕的。亞歷山大是由女王撫養長大的,他最清楚他母親的脾性,就算她是為他著想,他也不想成為她的傀儡。”

  我點頭,這一家人還都是一樣的脾氣啊。

  我道:“亞歷山大不喜歡他母親嗎?”

  “也不是,”赫費斯提翁沉吟著,似乎不知該怎麼表達,“奧林匹婭斯女王對他很好,鼓勵他最荒誕的野心,也培養他最無畏的勇氣。可是宙斯在上,小時候的亞歷山大真的很怕蛇。奧林匹婭斯女王每天讓他抱著條毒蛇睡覺,實在不是個表達母愛的好方式。”

  我噗嗤一口噴出嘴巴里的酒水。想想這個小孩子害怕地看著自己床上那堆毒蛇,真是又想笑又很同情他。

  漫漫長夜,赫費斯提翁的聲音輕柔低沉,如同一片羽毛一般緩緩拂過心頭。

  不知不覺,破曉的光線逐漸透進來。我們竟然如此心平氣和地聊了一整夜,很驚訝也很意外。每次和他聊天,都感覺自己好像對他們的過去更加了解了幾分,也更加理解他們的很多想法。不同於亞歷山大總是隨心所欲支離破碎的講述,赫費斯提翁的話顯得有條理又客觀,還有很多屬於自己的點評,好像就看到這段歷史在眼前重新上演一遍。

  回到自己的營帳,我借著酒勁倒頭睡了整整一天。直至傍晚時分,被外面突如其來的一陣雷聲給吵醒,我揉揉眼睛,正要翻身繼續睡,忽然聽到外面有人一陣喧譁。

  第71章

  原本不想理會,然而叫鬧聲著實一直持續了一陣,我也完全沒了睡意。掀開帳簾,正想問門口的守衛兵,卻正好對上一張熟悉的臉。青年漆黑的眼眸掃過我,正面無表情要引著馬走開,我連忙喊住他:“呂辛馬庫斯大人。”

  他回頭,將掛在腰間的頭盔搭到馬鞍上,又甩了甩額上的汗水,像是知道我要問什麼,用沙啞的嗓音道:“索格迪亞納山攻占成功了。”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呂辛馬庫斯用亞麻袖口蹭蹭鼻尖,簡潔道:“亞歷山大又贏了。”

  “又贏了。”我愣了愣,自言自語似的重複了一遍,一時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呂辛馬庫斯這個人,我跟他接觸不多,只覺得他不愛說話只愛睡覺,又面無表情,平日裡很沒存在感。我知道他並不是馬其頓人,而是從雅典還是斯巴達來的希臘僱傭兵首領。從前跟托勒密聊天時曾經從他的言辭中得知一二,這個青年雖然還不到二十五,經歷已經相當豐富。他做過奴隸,也做過搏擊格鬥手,被流放過,卻在戰役中無意中表現出與自己外表毫不相符的極其兇悍的身手,得到了上級的賞識。

  歡鬧聲還在不遠處響著,很多士兵都在興高采烈地談論這件事。呂辛馬庫斯看我一眼,忽然又難得地多嘴了一句:“你看上去好像既不高興,也不意外。”

  我反問他:“你很高興?”

  他聳聳肩:“不知道。”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望向遠處。

  晚上我去找赫費斯提翁,他正在閱讀信件,見到我疲憊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

  “我正想去找你,想來你應該知道這個消息了。宙斯在上,那個可怕的到處是懸崖峭壁,而且被積雪覆蓋的索格迪亞納山被亞歷山大成功占領了,這個好消息終於可以讓動盪的軍心穩定一些了。”

  我點頭:“那我們是不是又可以繼續前進了?”

  “亞歷山大傳令過來,安提柯受封總督,率部眾留守西羅波利城,其餘軍隊明日全速朝索格迪亞納山地前進。”

  我皺起眉頭:“安提柯留守?你的意思是他把安提柯給派遣回來了?這也太奇怪了,這裡很多將領都在原地待命,塞琉古、呂辛馬庫斯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派他們留下,非要安提柯專門回來?”

  赫費斯提翁放下信件,揉揉眉頭,原本如釋重負的微笑化為一絲苦笑:“你說呢?”

  這個決策真的很難捉摸。亞歷山大這樣做的心思並不難猜,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認為安提柯已經不適合跟在他身邊繼續前進了,也就是他不再相信安提柯,懷疑安提柯現在有異心,放在身邊很可能會隨時反咬自己一口。二是他認為安提柯管理西羅波利城可能比在他身邊繼續東征要更好,這就意味著他非但不是不信任安提柯,相反,可能是相比較別人,更信任他,他足夠忠誠,所以不需要放在身邊隨時提防。

  我心情沉重不已,安提柯是註定要叛變的。如果是第一種倒還好辦,這說明亞歷山大已經對他的背叛有所準備,可如果是第二種,那麼安提柯很可能會因為這件事對亞歷山大懷恨在心。因為留守意味著他既不可能繼續前進,也不可能私自返回故鄉,如果沒有亞歷山大的允許,說得再極端一些,安提柯恐怕要待在這個中亞的小城鎮度過餘生了。

  “安提柯到底可不可靠?”赫費斯提翁遲疑的聲音終於傳過來。

  我抬頭與他對視一眼,發現這個年輕溫和的男人眼中充滿掙扎與痛苦,於是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反問道:“除了這些將領的調度問題,你知道陛下的東征還有個致命的隱患是什麼嗎?”

  赫費斯提翁修長的手指撫摸下巴,思索良久,這才道:“軍隊士氣?可是亞歷山大剛打了勝仗,這個消息傳出去,還是……”

  他像是想起些什麼,慢慢停住不說話了。過了半晌,忽然嘆口氣:“你說得對。艾瑞斯的榮譽只給最堅定的英雄……可是亞歷山大給他們的希望太過模糊。”

  是啊,這就是一直潛伏在深處的隱患。將領各懷心思是個問題,可最重要的還是軍心!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土地擴張到一定程度,對於那些普通士兵來說,還有什麼比家人團聚,享受生活更美好的事情?

  將近兩年過去了,這些馬其頓士兵的東征熱情還能持續多久?打勝仗是件好事,每個人都會為之歡欣鼓舞,可過猶不及,勝仗一旦打得太多了,百戰百勝,或者說戰無不勝,這樣的事情一旦成為常態,還會有人僅僅單純滿足於打勝仗向東方進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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