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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當司令府的小姐。”劉念走在阿盈身側,“從今往後,只有你欺負別人的道理,斷沒有別人閒話你的份。”

  “還是哥哥對我好。”阿盈端起碗,笑眯眯地借花獻佛,“吃餅。”

  笑聲傳來。

  少年聽著二人的腳步越來越遠,才駐足回頭,阿盈到底不屬於這裡,她的心、她的眼註定要裝下更多的東西,少年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不知今日一別,再見是何時。”

  時光如白駒過隙,少年逐漸長大,阿盈偶爾也跟他寫幾封書信,聊得無非是些細毛蒜皮的小事。

  她說城裡來了一批好看貴重的首飾,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極喜歡。

  她說張秘書長家的女兒看上了哥哥,她自告奮勇去送信,結果卻被哥哥好一頓數落。

  她說外面的世道又亂了,各地告急的戰報像雪花一樣往城裡飛。

  她還說她到了該議親的年齡,想要嫁個對哥哥、對劉家有助益的兒郎。

  阿盈說了很多,可她從來不說自己喜不喜歡,自己想要什麼。

  他有些懷念兒時那個和他一起捏麵人的小姑娘,那時她剛來到道觀,穿著厚厚的花棉襖,臉上抹著幾道麵粉,她說:爹爹捏的面人可好看了,我以後要嫁個爹爹那樣的男子。

  還記得自己在一旁感嘆:三爺保家衛國,汗灑沙場,的確是個英雄。

  “我不喜歡打仗的爹爹。”小小的阿盈眼睛還盯著麵團,“我喜歡會講故事會捏泥人會烙餅會陪著我和娘親說話的爹爹。”

  他不知道現在的阿盈還記不記得,亦或許,她早就不再奢望那種只道是尋常的日子,她的感情、她的婚姻,註定與劉家的興衰捆綁在一起。

  攤開白紙,他把自己這段時日遇到的奇聞趣事統統都寫給阿盈,寫著寫著,連自己都忍不住被逗笑,按下火漆的瞬間,他想,自己果然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

  之後的很長時間,阿盈都沒了消息,直到一日,他收到一封特別的信件。

  信中字裡行間滿是厭惡,隔著文字,他都能感受到阿盈的憤怒。

  阿盈說,她身邊出現了一隻妖,一隻專門吸取別人陽壽的妖。

  這些年她被劉念護著,極少遇見邪祟,可這次不知道為何,那妖物竟意外地撞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阿盈永遠都不會忘記父母的死因,那是她根除不去的心病,對妖邪之物,阿盈更是恨到幾乎偏執。

  她暗中觀察了那個女人很久,已經足夠小心謹慎,結果,她派出去的隨從一夜之間就那麼死了。槍枝被送去司令府的時候,劉念衝著她發了脾氣,他讓她莫要趟這趟渾水,他讓她閉上眼不看,關上耳不聞。

  “就因為她是你得力下屬的妻子,就因為她能用妖法在戰場上為你的副官保命,你便這麼睜一眼閉一眼嗎!”

  “你閉嘴!”劉念手掌落在桌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又似乎怕嚇到阿盈,聲音再度軟了下去,“我這是為了你好,只要她不傷你,你何必在意她傷誰?”

  “戰火已經熄了,天下已經安穩了,昨日她吸食的是死囚,今日死的是我的隨從,那明日呢?後日呢?未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幾十年幾百年呢?”阿盈難得頂撞劉念,她整個身子都在抖,“她若不傷人,我便忍了,可現在,她在吞食別人的陽壽!”

  “阿盈……”劉念想去伸手扶她。

  “就是因為這些東西!不然我爹娘不會死,我不會沒有家,不會成為孤兒!”伸上來的手臂被阿盈一把推開,她的聲音尖銳到有些破裂,手邊的東西被推到地下,發出刺耳的破摔聲,“我最親的兩個人沒了,可我卻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有見到!”

  這是她心底永遠也好不了的疤。

  再說,世上,哪有不害人的妖。

  阿盈和劉念陷入了冷戰,與其說是冷戰,不如說是她單方面不想見劉念,劉念私下來尋了她好幾回,都被她讓丫鬟打發了出去。

  直到某天早上,前門的小廝拿著一把桃木劍來報,說外面有個男人來找她。

  這把桃木劍阿盈認得,她有把一模一樣的,那是她離開北川時帶來的。

  微風正好,身穿道袍的男子靠在司令府門外的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枝葉落在他的臉上,男人眉眼舒展,自帶幾分驕傲。

  他盯著門口,不會兒,就瞧見阿盈穿著紅裙的女子從門裡衝出來,她頭髮垂在肩頭,貝齒輕咬著唇瓣,正好奇的四處張望。

  他忍不住笑出聲,聲音吸引了阿盈的視線,她先是一怔,然後笑彎了眼。

  許多許多年以後,他躺在病床上,回顧著一生的喜悅與悔恨,身邊跪著他的小徒弟,小徒弟問他,您還有什麼心愿沒?

  他想了好久,只記得阿盈的臉,記得那天風很暖,花很香,阿盈穿著她最愛的紅裙子,像蝴蝶般飛來,接到她的瞬間,他聽到她驚喜的喚他的名字:章暘。

  這個名字是師祖取得,師祖說,日出為暘。

  真好,章暘眯起眼,陽光落在身上,他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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