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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周圍又只剩下風吹動秋葉的沙沙聲音,我聽到馬蹄聲起,遠遠地向我這裡奔馳而來。

  我費力地想要撐起身,還未平展開雙臂,已經聽到馬兒近在咫尺的嘶鳴聲,隨即那隻狼的屍體被移開,我被一把拽進一個人的懷裡,緊緊擁住。

  這個人的懷抱我已經十分熟悉,近來,睡著之前我在這個人的懷中,醒來之後也在這個人的懷中,只是這一次卻不復往日輕柔,我被秦斂按在懷中,從發頂向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間隙。我被抱得有些疼痛,然而沒有開口,只默默聽到他的呼吸急促,似有冰冷涼意,過了好一陣,才慢慢平復。

  良久,他輕輕地說:“嚇到你了對不對?我們這就回去。”

  我“嗯”了一聲,感覺他將我打橫抱起,撈到馬上。我向後抵住他的肩膀,低聲說:“秦斂,我有些困。”

  他的手臂緊了緊,繞過我拽著韁繩的手停下來,抱起我將我翻轉過來面對他,拉起我的兩隻手環在他的腰際,將我的頭溫柔按在他的脖頸間,他在我的額角落下輕輕一吻,輕聲回我:“睡吧。”

  這一覺睡得很久很久,我才終於醒過來。

  醒來後阿寂便告訴我,我已經睡了整整十日。她說這話的時候喉嚨里有含糊不清的哽咽,她以前跟著我從沒有哭過,我稍稍一怔,摸索著拉住她的手,安撫她:“總算我醒過來了,對不對?”

  秦楚卻在身後插話:“其實這些天你已經和死去無異,呼吸微弱,脈搏幾近於無,秦斂怎麼叫也不醒,我那四弟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一次卻被你嚇個半死。”

  我咬了咬下唇,小聲問:“那……秦斂人呢?”

  “啊,你說他,”秦楚安然道,“南朝重臣自從聽說四弟簽了那種陪葬文約就一直對我們圍追堵截,我們逃了很久,這回終於因為你病重耽擱了時間被追上了。現在四弟正在前院安撫這群棺材蓋已經給掀開了一半的老不死們。”

  “……”

  秦楚又道:“話說回來,那天你被狼群團團包圍,我遠遠看著都覺得心驚膽戰,你居然十分鎮定地臥在那裡,連哭都沒有哭一聲,真的很勇敢。”

  我心說這話其實才不對,應該說我已經怕到連哭泣都顧不上了,然而既然秦楚非要把勇敢這個詞安在我頭上,我也就姑且收下好了,於是心虛地對他的誇獎表示了感謝,默默地沒有反駁。

  阿寂很快把秦楚趕去看廚房中為我熬製的湯藥,她坐在我床邊,告訴我那天綁架事件的詳情和後續。

  簡單來說,尚琰計劃詳細,先是讓手下拖住秦斂,又迷暈了負責守衛的暗衛。阿寂因前去煎藥得以倖免,回去後發現不對,急忙去找秦斂。那一日尚琰帶我去的地方是一處懸崖,秦斂找到我的時候,周圍岩石光滑,而我離懸崖只有一丈遠。暗衛找到尚琰時他的屍體早已冰涼,只留下一張遺書別在衣襟上。這份遺書秦斂一直沒有看,直到剛才去見南朝眾臣前才啟開,又在看了沒兩眼後扔進了火堆里。

  其實稍微想想就能猜到這樣一個耿直忠臣要說些什麼,無非是字字血句句淚,說不定真的就是一份血書,情真意切,雖九死而猶未悔地懇求秦斂放棄我,趁早回去南朝。

  客觀看的話,尚琰真的沒有什麼錯。如果我身處尚琰的位置,眼睜睜看著曾經沉穩睿智的君王忽然之間拋下所有國事,甘心為一個異國女子赴死,不管是什麼緣由,我也同樣會認為這女子是禍水,這事實難以接受。

  然而就如同蘇啟曾經為自己辯言的一般,是人便有一些私心。如果當事人換成了我自己,心中經過反覆思量後,我最終還是很希望秦斂能夠時時陪著我。

  這種陪伴在一定程度上來說,真的十分自私。可是我難以抵擋它的誘惑。

  我在喝完最後一口湯藥的時候秦斂回來,帶著一身入秋後的清寒。阿寂退出去,秦斂在我身旁躺下來,將我摟在懷中,捏著我的鼻尖,帶著淺淺笑意問我:“睡了這麼久,醒來又沒有看到我,有沒有想我一點?”

  我揪住他的衣襟,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很想你。”

  他仿佛是怔了一怔,很快笑得更加清朗了一點,力道正好地揉著我因睡久了有些酸軟的手臂,帶著一點戲謔:“我記得當時在南朝,你很喜歡偷偷地親我。現在膽子變大,已經可以這樣坦白了。”

  如果此時我可以看到他,此刻我一定要給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覺得這樣才能顯得我並不是那麼喜歡他。然而事實是不可以,我便只能用惡狠狠的口氣糾正他:“我才沒有很喜歡!只有過一次!”

  秦斂毫無誠意地“哦”了一聲,閒閒道:“可我記得還有人曾經為了看我而去爬我家牆頭,那時被我看到,很有點一枝紅杏入牆來的意思。”

  我有些惱羞成怒,故作淡淡地回嘴:“那又有什麼,好像還有人曾經為我哭了呢。”

  “……”

  這句話殺傷力著實巨大,秦斂所有的話頓時梗在喉中,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他長久不言,我總疑心他此刻在磨牙,很擔心他會想點出其不意的方式拐著彎報復回來,於是不動聲色地開始警惕,並且小聲催促他:“你為什麼不說話?”

  良久,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憋出一句話:“對啊,我是哭了,那又怎樣?”

  “……”

  這一次輪到我說不出話來。我張張口,再張張口,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秦斂居然也會有被我說到惱羞成怒外強中乾的一天,我實在是太成功了,太有成就感了,簡直此生無憾。

  秦斂見我不說話,語調一轉變得十分溫柔:“好了,我們來討論一下……”

  我截住他的話頭,忽然之間福至心靈,開口問他:“你是不是臉紅了?”

  他又是一哽,立刻道:“我沒有。”

  “才不信。”此刻的我萬分可惜不能親眼看到他,只能伸出手,順著他的衣袖一路往上,“我要摸一摸你的臉才能確定。”

  “……”

  第 四十六 章

  、

  那天夜裡我和秦斂並沒有討論他和南朝眾臣最後達成的協議。我只知道次日這些大臣便離開了雪山山腳,返回南朝。秦斂甚至沒有意思意思一下去送送他們——我的病情稍有些好轉,一行人馬便即刻起程,不分晝夜地前往藏郎。

  直到秦楚支開阿寂和秦斂單獨來找我,問了我幾個問題:“蘇熙,假如你真的能活下來,該怎麼做?”

  他的語氣肅然,不復往日調笑,讓我有些不適應:“你想說些什麼?”

  秦楚道:“我們來談一些現實的問題,你不要怪我的話太直接。假如你真的死了,那以後南朝要怎麼樣自然與你無干。秦斂要下去陪你,這是他的選擇,我不能憑這個指責你什麼。然而如果你有幸活下來,你會怎麼做呢?回到南朝去,還是留在蘇國?如果你留在蘇國,那南朝的事自然與你也什麼干係,後面的問題也不必再問;但我想你大概會希望和秦斂一同回到南朝,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你要面對什麼局面,你怎麼面對整個南朝人民,你想讓秦斂怎麼做?”

  我總算明白過來他這次談話的意圖,也了解他為什麼要支開阿寂:“秦楚,你是在給南朝那些臣子當說客?”

  “沒錯,我確實是說客。我雖然不喜歡干涉政事,但那是在南朝有我沒我都沒什麼差別的前提下。但如果南朝要打亂,我還是會記起我的皇室身份的。”秦楚語氣沒什麼波瀾,淡淡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和秦斂蜜裡調油十分恩愛,恩愛得讓我實在羨慕,但是說句很不動聽的話,人之將死,誰都想抓緊時間恩愛。但如果你確實病癒,一些話就得有人開個頭,秦斂自然不會對你說這些,他又寶貝著你不讓你接觸外面那些老臣子,那麼就只能輪到今天我坐在這裡。”

  我定了定神,道:“你請說。”

  “我不愛說場面話,就直說了。蘇熙,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為人善良,懂得為別人著想。然而在南朝人里,對你能有這種印象的人不超過兩個手掌。當然這局面不能怪罪在你身上,這是秦斂當時默許趙佑臣這麼做的後果。並且他的這一行為醞釀的苦果他也已經嘗過了。但是無論如何,現在秦斂的行為在南朝人眼裡,與昏君無異。而且在他們心中,會造成這種局面全都是因為所謂狐色媚人的你。”

  “如果你還想繼續和秦斂相互扶持走下去,就得快些改善這一點。否則還是會像之前的蘇南戰爭一樣,兩國斗個你死我亡。到頭來不是你再死一遍,就是秦斂下場悽慘。秦斂是君主,雖然以他的能耐不管做什麼都綽綽有餘,但按照他的個性,他除了做君主也不喜歡再做些別的什麼。當然如果你希望他退位陪你浪跡天涯,他估計最後也會答應,但他必定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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