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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疏手忙腳亂地接過那顆空間鈕,將信將疑地看了對方一眼,卻被人家冰冷嫌棄的眼神嚇得一縮脖子,狼狽地沿著長廊跑了出去。剛跑出密道,身後的狹窄道口便瞬間合上,不留一絲fèng隙。

  他拍著胸口心道好險,抬頭就看見竹柒正從樓梯上走下來。

  “我還說人哪去了,原來是跑錯地方了。”竹柒笑盈盈地說。

  “那裡邊是誰啊?”雨疏有些後怕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兇……”

  “阿九的媳婦出事了,心情自然不好。”竹柒解釋了一句,又往樓上走去。走到一邊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看了雨疏一眼,補充道:“對了,阿九名字叫竹染,是我雙胞胎弟弟。你沒事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未歸,都快將劇情忘光了。

  還有兩章結束,儘量快些吧。

  ☆、歌謠從時間之墟奏響

  當天夜裡的夢中,雨疏再次回到了那座高塔。

  他注視的年少的冰藍雀撫摸著瓷盞,將一個漫長的故事緩緩道來。

  兩千年前,弗洛達魔獸們帶上滋養了整個弗洛達星球的生命之源——生命泉水,舉族遷往太陽系,落戶月球,在這顆小星球上繁衍生息。奈何月球上的礦產資源、弗洛達神奇的生命泉水、魔獸們超前的科學技術為人類所覬覦,雙方爭執不休,戰爭一次次開啟。最開始只是小規模的商戰,隨後升級為武力衝突,直到最後甚至開始全面交鋒。

  魔獸在月球上剛剛落戶不久,經歷長途跋涉後正是疲憊衰微之際,幾番被人類攻入腹地。繼承歷史智慧的冰藍雀樓藍寒兩次以性命相護,救那身為魔獸之王的冰藍雀於危難中,終於為弗洛達保存住最後的戰力,挽回一線生機。

  那時候兩隻冰藍雀之間感情深厚。雖說彼此之間羈絆至深,但也都是獨立的個體——直到人類的上古巫覡出世,對冰藍雀落下了一個詛咒。

  “因果咒”。

  以背上的一雙藍色翼痕為象徵,這個詛咒使兩隻冰藍雀的命運緊緊牽繫在了一起。如果身為魔獸帝王的冰藍雀死亡,則會陷入逆向生長。如果傳承弗洛達歷史智慧的冰藍雀死亡,兩隻冰藍雀則會一同從世間消散,直到下一代冰藍雀從生命之泉中應運而生。

  毫無疑問,這個詛咒有效地牽制了弗洛達魔獸。傳承歷史智慧的冰藍雀自此被縛進森林深處的高塔,而君王冰藍雀則要獨自面對人類一次又一次的來襲。

  “從那個時候開始,長老會便開始朝如今的模式發展,而人類與魔獸兩族之間的間隙也被撕扯成深淵。”冰藍雀少年語氣平淡沉穩,仿佛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往小了說,我,或者說‘樓藍寒’的生死就是魔獸君王的桎梏,往大里說,一隻魔獸的安危,干係了整個種族的興衰。弗洛達本有一道固若金湯的防線,卻生生被人類鑽出一個破綻。”

  他邊說著,邊緩緩轉動著桌上的瓷盞:“因果咒一日不破,人類與魔獸之間,便一日沒有和解的可能。”

  知年聽罷,良久,沉默地點點頭。他垂眼凝視著一塵不染的桌面,足足過了幾息功夫,才答到:“因果咒解咒的方法,我也許確實知道……只是,這僅是一個猜想,不能肯定。”

  “先生但說無妨。”少年斂眉一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因果因果,有因有果。因果咒分為三個部分,施咒的媒介‘因’,詛咒的內容,以及解咒之法‘果’。”知年壓低了聲音說道,十指無意識間相扣。“依小殿下所言推測,此咒‘因’即是傳承歷史智慧之冰藍雀對君王冰藍雀兩番相救,詛咒內容則是兩冰藍雀命運相系。至於‘果’……反推因,則是……”

  “需要我殺死君王冰藍雀,是麼。”少年從容接話。

  “……是的。”知年艱難地點點頭。

  少年低垂眉眼,神情沉凝,目光落在杯中水光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行若無事地回答:“可以一試。多謝先生指點,是藍寒叨擾了。花葬,送客。”

  會議室門鎖應聲而啟,衣著簡潔的花妖縵立門前,含笑伸手:“知年先生,請。”

  知年站起身,朝少年頷首道別,向門口走去。走到花妖身邊,他忽然回首,深深看了白衣少年一眼,留下了一句話。

  “小殿下,無論這個解法是否有效,都將置您於險地。若是無效,您則會成為弗洛達的叛徒。若是有效,詛咒之力將會反噬到您身上,使您受蝕骨之痛,終灰飛煙滅。請您三思而後行……”

  話音未落,夢境之匣已隨那扇蒼白的門緩緩合攏。

  雨疏驚醒時冷汗濕透了裡衣,他抹了把臉,回頭看了還躺在另一鋪上酣睡的煜一眼,翻身下床,隨手扯了一件外套披上就朝門外跑去。

  冥冥之中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呼喚著他,命令著他催逼著他立即離開這裡,朝天空飛去。

  他乘電梯登上宿舍樓頂,摘下掛在脖子上的海藍石一般的空間鈕,意念轉動之間熟悉的機甲在他面前迅速解壓,朝他伸出碧濤水色的巨臂。

  他很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他的機甲。他的梵音。

  雨疏腳尖點地躍上這架巨大的機甲。內部熟悉的配色,他了如指掌的結構無一不使他生出感慨懷念之情。操作過千百遍的系統再次啟動,他十指躍動輸入指令,機甲瞬間騰空,直扎入星河璀璨的夜幕里,朝天際一輪圓月飛去。

  巴特弗萊鎮,曠野遠郊。

  海濤一般藍得深邃的機甲穩穩降落在平原上,藍發少年跳出機甲,巨大的機甲便化作一枚海藍石落在他掌心。他隨手將空間鈕揣進懷中,向平原邊際的遠山跑去。

  心跳一拍拍悸動著,和上風中細微破碎的笛音,牽引他的心念神魂。那是血脈骨肉中令他無法抗拒的共鳴。

  他的同胞兄弟,他本該傾盡一切守護的手足,他背後的影。

  樓藍寒。

  青絲成雪的少年坐在樹枝上,含著一片細長的葉笛依依嗚嗚地吹奏著。悠遠綿長的曲調一寸寸續成兩千年歲月,隨後又在風裡斷裂破碎,杳無微痕。

  雨疏,或者說樓月泠慢慢在樹下停住奔跑的腳步,抹著臉上的汗跡,喘著粗氣仰頭望向樹枝上晃著腳朝他微笑的少年。少年唇中吹出的氣流斷止,餘音飄遠,那枚纖長的葉片也隨之落地。

  “哥!”興高采烈的少年從樹上跳下來。

  樓月泠伸手去接,正抱了個滿懷,冰涼的白髮撒了一肩,像覆上一層霜雪。

  他鼻腔里發酸,收緊了手臂,片刻後又放開。看著笑容滿面的少年,一時卻又無言。

  他該恨他的。可是面對自己垂死的血親,卻又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

  即使他曾對自己刀戈相向,即使他心機深沉、百般算計欺瞞,即使他冷漠又自私,他依然是自己的弟弟,依然是記憶里那個執著單純又嚮往自由的少年。他怎麼能責怪他,又有什麼資格責怪他。

  “哥,我真開心。”少年眯起眼笑了,一雙琉璃紫的眼眸星光璀錯。“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樓月泠抿了抿唇,沒接話,看著樓藍寒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此刻腦海中思緒無比混亂,又仿佛只剩下一片空白。諸般念想生滅間轉過,良久沉默之後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在外面這麼叼竹染他知道嗎。”

  樓藍寒眨了眨眼睛,認真回答:“應該不知道。”

  少年低頭,抬手摘下了掛在頸間的芙蓉石墜子,塞進樓月泠手裡:“琉璃我用不著了,你幫我轉交給阿染,或者自己留著當個紀念品也行……長老會我已經全部換了新鮮血液,都是能放心隨便用的人,你隨時都可以回來繼續當君王……嗯,就算真要嫁到地球去了嫁妝也不能少,要嫁得風風光光的……”

  樓藍寒一邊絮絮叨叨地交代著,臉上燦爛的笑容一邊漸漸沉寂下去。講到最後,面上落寞的神情顯而易見,勉強扯著嘴角說:“我還是有點捨不得。雖然明知道下一任冰藍雀會帶著我的記憶轉生,但那終究已經不是我了呀。”

  樓月泠想安慰安慰他,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少年形貌的冰藍雀後退一步,背上倏爾綻開一雙流光溢彩的羽翼。翅膀翎羽都是冰藍色的,螢光爍爍,點綴在羽尖上流轉,美得攝人心魄。那雙翅膀翕張扇動,將少年纖細的身影帶上半空,長發在風中颯颯舒展。

  “哥哥,對不起。”那個清雋的少年低頭,笑容溫柔,卻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淚來。“如果你見到阿染……請幫我轉告他,我喜歡他,還有,請他不要再等了……”

  冰藍雀少年逆著光的身形緩緩消融在陽光中,化作點點光星被微風蝕去,如同在艷陽里冰消雪釋。樓月泠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挽留,卻只撈到一片發涼的空氣。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笑容明媚燦爛的少年融化在藍天裡,滿目華彩轉瞬凋零。

  他是天之驕子,自然的眷寵者。他生於天地萬物之間,消亡後,終究也回歸到自然中去了。

  樓月泠仰頭看著天空,直到身後傳來一聲機甲著陸的巨大轟鳴聲才如夢初醒,回頭看向身後。藍色水紋纏繞的機甲威風凜凜地佇立在他身後,從裡面跳出一道修長的人影。

  樓月泠想了想,朝那人走去:“你來晚了一步。”

  竹染輕盈地落地,看了他一眼:“……嗯。”

  回答聲淡漠沉靜,聽不出什麼情緒,只是樓月泠卻莫名感到難以言狀的壓抑。他猶豫片刻,將攥在手心裡的芙蓉石遞給竹染:“他說他喜歡你……還有,讓你不要再等了。”

  “我知道了。”竹染鎮定自若地接過空間鈕,手指隱約有些顫抖。“你已失蹤好幾日,再不回去有人可要發通緝令了。”

  樓月泠頗有些意外地看了面色如常的青年一眼,應了一聲,逕自喚出梵音,登上了機甲。竹染恍若未聞,低下頭看著手心裡的芙蓉石,指尖在上面輕輕摩挲。

  ——究竟是怎樣深切的感情,才能讓這樣一個不懂情愛的人說出“喜歡”二字呢。

  ——如果相知是愛,信任是愛,虔誠是愛,執著是愛,那彼此的愛一定滲透進骨髓里,烙刻在靈魂里,永不消退,永不磨滅。

  竹染抬起頭,看著梵音離去的方向,輕舒一口氣,翻身躍進自己的機甲中,也駕馭著帝女返程。

  其實這樣也很好。

  他愛的少年永遠是記憶盛處的歲月華章里,笑容最璀璨的模樣,一如他身上古老而矜貴的藥香,不曾黯淡,不曾衰老。

  年華滯留在這一刻,故事不會繼續,更不會演繹出悲傷的結局。

  ☆、最後連世界也遺忘

  地球歷公元4013年春,人類與魔獸之間發生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武裝衝突。屆時鬼才般的冰藍雀樓藍寒正將設計至臻的琉璃組裝完成,離開象牙塔前往離梓蘭處接收快遞。途遇年僅八歲的竹染,故事啟幕。

  地球歷公元4013年夏,樓藍寒目送傷勢痊癒的竹染離開象牙塔。竹染從雲間別手下救下剎瀾的同時,設計使自己看似受到重創。同年,樓藍寒將雲間別收歸麾下。

  地球歷公元4015年,人類與魔獸之間矛盾激化,再次交鋒。剎瀾繼承“夜”之一名與樓月泠頡頏相抗,一戰驚天。此後戰事稍憩,剎瀾歸隱。

  地球歷公元4021年,弗洛達魔獸內戰。樓月泠戰敗身死,魔獸叛軍與正規軍分庭抗禮。樓月泠重生至剎瀾家中。

  地球歷公元4026年,樓月泠終於聯繫上穆御珊,樓藍寒計劃前往地球。

  地球歷公元4037年,樓月泠進入皇家學院就讀,與竹染、天瞳、煜成為室友。

  地球歷公元4038年,703宿舍全員參加星際聯賽。竹染被立為太子。樓月泠得知剎瀾前往弗洛達的消息緊隨其後回歸弗洛達,途遇偽裝成皇家學院學生的樓藍寒。隨後樓月泠冰藍雀身份被竹柒揭穿,並與樓藍寒交戰。樓月泠身死,開始第二次逆向生長。樓藍寒被剎瀾重傷並被般若籬帶走。

  同年,天瞳繼承“夜”之職位。

  同年,弗洛達長老院被肅清,換入新鮮血液。弗洛達至高領導集團被樓藍寒捏在掌心。

  地球歷公元4054年,樓月泠重入皇家學院,回到703宿舍。記憶漸次復甦。

  地球歷公元4055年,樓月泠得知冰藍雀傳承與詛咒真相,樓藍寒獨力承擔詛咒灰飛煙滅。

  地球歷公元4056年,竹染繼承王位,表示願與弗洛達交好。剎瀾、樓月泠聯姻。

  是夜。風涼砭骨,寒無際涯。

  身後的大廳里眾賓喧譁,觥籌交錯。竹染不耐煩應付這些爾虞我詐,只敷衍著接了兩盞酒,便乘著夜色悄然隱入幕後了。與宴廳中熱烈喜氣的氛圍不同,沿著長廊一潛入後花園,清冷沉默的風便撲面而來,天塹般的溫差幾乎凍傷心肺。

  然而竹染並不太在意這些。他長呼一口燥熱的悶氣,大步跨進園子裡,隨意抽出一張工藝品一般的藤椅坐下,整個人都將中心落在椅子的靠背上,懶洋洋地,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

  這裡並沒有其他人,他也再不需要在別人面前端起新皇暴虐狠戾的架子,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椅子上仰望夜空。

  園裡的花糙多是稀有的自然植物,因此夜風也新鮮得發涼,凝著一絲冷香。

  今夜是剎瀾和樓月泠的婚宴,他本該作為夫家人在場的,可是他著實受不了那種溫暖而燦爛的氣氛了。他人之間的柔情蜜意仿佛高高在上而又冷漠地嘲笑著他,笑話他不自量力,笑話他永失所愛,笑話他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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