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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似乎是不滿,輕輕地嗚了一聲。
夜被驚了一下,連忙縮回手。
沒嚇著他吧?夜有些不安地想,殘留著嬰兒小臉滑嫩手感的手指搓了搓衣角。
在多少年前,獨自面對企圖入侵地球的魔獸大軍也能鎮定到幾乎冷血的夜,第一次居然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思索良久,夜最後還是起身在床頭櫃裡翻找,從最深處挖出了因數年不用落滿積塵的通訊器,開機,撥通了上面唯一的、名為“好基友”的聯繫人。夜從來沒有這麼感謝過他的好友喜歡多管閒事的個性,否則他現在估計上哪找人都不知道。
“阿七,你帶過孩子嗎?”
相較於樓月泠的憂鬱和夜的糾結,竹柒則是徹徹底底地驚悚了。
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什麼?!那個死跳脫這麼多年來居然第一次給他打電話了!
竹柒強忍著把光屏摔出去尖叫的衝動,顫顫巍巍地選擇了接通。
竹柒自幾年前不知道是第幾百次還是幾千次的人類和魔獸星際大戰後,就鼓起莫大的勇氣、抱著必死的決心跟扣狗圈兒似的給夜那個打仗打到一半經常性突然失蹤的職業二貨扣上了通訊器。他還把自己的ID輸進了他的聯繫人名單,順便惡作劇一下,把姓名備註改成了“好基友”。
也不知道是夜天性懶散慣了,還是他對於竹柒改姓名備註的事心懷芥蒂,幾年來這貨竟然沒用過通訊器一次。竹柒為此沒少念叨他,直到後來每天不碎碎念他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幾遍就渾身上下不對勁兒。
但當夜真的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竹柒居然有了種二零一二世界末日推遲了幾千年終於降臨的恐慌。
夜究竟是精分了?被鬼附身了?還是被穿越了?
就在竹柒胡思亂想神遊外太空,甚至想到是不是一大波外星殭屍正在靠近把夜的腦子吃掉了之際,通訊器那邊悶悶地傳來了妖嬈的聲線:“阿七,你帶過孩子嗎?”
啥?
啥?!
啥?!!
於是,我們最英明神武理智聰明雄姿英發冷靜沉穩帥氣多金能者多勞的□□帝國二皇子殿下,一瞬間只剩一臉華麗麗的呆萌了。
經過夜一番混亂的解釋,竹柒大致明白了現在的狀況,當下不再耽擱,直接拎上醫療包和光屏就跑去了好基友家裡。
當竹柒看見幼小的樓月泠時,也忍不住先捏了他柔軟的臉一把再開始做常規檢查。
“身體比較虛弱,但是大致上沒什麼問題。”竹柒在做過一系列體檢之後得出了結論。“要抽血進行DNA匹配嗎?”
夜看著樓月泠的小臉猶豫了一下,最後狠下心點了點頭。
竹柒行動相當迅速,見到夜表示同意就抽出吸血針直接扎進血管里。他的動作有點粗魯,看得夜一陣皺眉。
樓月泠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開玩笑,要是讓弗洛達那幫沒節操的魔獸知道他們偉大的君王竟然因為打個針就痛得哭鼻子,絕逼全笑傻了。
竹柒把血液樣品放進驗血儀進行分析,然後連接上書院管理者的專用資料庫進行基因匹配。
片刻之後,他帶著玩味的笑容看向夜。
夜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資料庫里沒有可以和小朋友匹配的基因,”竹柒笑得有點詭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夜不明所以地搖搖頭,反倒是樓月泠心臟驟然緊縮,驚出了一身冷汗。
竹柒解釋:“小朋友要麼就是基因變異到無法匹配,不過這種可能性小到幾乎不可能;要麼就是……”
夜似乎已經明白了他想說什麼,目光移回了樓月泠身上。
“小朋友,根本不是人類哦。”
房間裡因為牽扯到種族這個沉重的話題寂靜了一會。
樓月泠覺得背後的冷汗都快把床單浸透了。
站在這裡的兩個人類,一個是繼承了最多人類秘密的書院管理者,一個是象徵了所有人類精神信仰的戰神。任意一個稍微往深處挖挖都可以輕易察覺他的身份,並且把他扼殺在搖籃里。
“阿七。”最後打破這片死寂的人居然是夜。“幫我辦領養手續。”
竹柒用一種看怪物的驚異眼神盯著夜:“你瘋了嗎?!先不說他可能是魔獸遺落的幼崽,光是你的身份就不行啊!”
“哎,所以師父那邊拜託你幫忙瞞一下了。”夜聳聳肩。“正因為可能是魔獸的幼崽所以親自帶在身邊會更放心一點吧。要是被師父知道我領養了一個小孩,絕逼把我拖去拆了重組啊。”
竹柒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你……”
“阿七你將來是書院管理者,所以偽造個身份證什麼的應該不難吧。”
因為書院管理者特殊的身份地位,所以他擁有查閱、記錄和修改人類所有情報資料的最高權限。這麼好的BUG技能不用來徇私枉法夜都覺得不能原諒自己。
“話是這麼說……算了,就只幫你這一次啦。”年輕的書院管理者無力地扶額。“順帶一提,我現在已經是書院管理者了。”
“怎麼回事?”夜面露訝色。“知年先生出事了?”
竹柒苦笑著點點頭:“師父他昨天下午……死因還在查,除了脖子上有個針孔再也沒找到別的異常。”
“節哀。”夜只能表示深切的同情。
竹柒沒再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臨出門前,他突然回頭,對夜說道:“如果那個孩子將來做出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絕對不要心軟。”
他深切且極具有預見性的話語聽得夜心頭一顫,最後掛上一貫玩世不恭的笑容:“絕對的,反正養不了幾年。”
竹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帶上了房門。
夜回頭看著神色似懵懂的孩子,心情一片複雜,最後回到床邊坐下。
他覺得他對竹柒說的話沒錯,反正養不了幾年——至少那時候他是這樣覺得的。
枯藤里生出枝椏,熊孩子安靜長大。
即使是夜也沒預料到,這個孩子他一養就是十六年。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除了脖子上有個針孔”原本是“除了脖子上有個針眼”。
機油:“我看見了什麼?知年長針眼?”
我:“……要恭喜他成為第一個因長針眼而死的生物嗎。”
這就是要改文的原因。
☆、由謊言貫穿始終
於是樓月泠同學就這樣開始了愉快和緊張並存的與宿敵同居的(偽)養成生活。
一歲。
竹柒告訴夜,孩子要上戶口得有個名字。
夜糾結半天,無果,決定讓竹柒取名。
竹柒想了想,說:“小八?”
順帶一提,竹柒有個雙胞胎弟弟名字叫竹染,暱稱阿九。
夜表示太慫不予採用。
竹柒再想了想:“要不……魔獸?”
夜很無奈:“雖然這是事實,但你取這樣的名字將來他一出去人家問你誰啊?他答一句魔獸就絕逼被秒了吧。”
竹柒又想了想:“未命名一?新建文件夾一?”
夜:“……”
最後夜把孩子名字的決定權交給了偉大的紳(hen)士(tai)系統君,系統君總算給出了比較讓人滿意的答覆。
“雨疏”。
“阿七你看,系統隨機抽取的名字都沒你取的捉雞。”
兩歲。
夜捏著樓月泠的臉,妖嬈的臉上儘是猥瑣的怪蜀黍笑:“來,小雨疏,叫爸爸。”
樓月泠淡定地別過臉不鳥他。
“叫爸爸,快叫聲爸爸來聽聽。”
繼續無視。
“叫爸爸嘛~叫一聲嘛~”下限持續刷新中的戰神很無恥地沖一個才兩歲的孩子撒起了嬌。
最後被他噁心得實在受不了的樓月泠憋著一口氣,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叫爸爸。”
夜:“……”
從此以後,夜再也沒逼樓月泠叫過他爸爸。
三歲。
“雨疏雨疏~我來講故事給你聽吧!”夜揮著竹柒友情贊助的珍貴童話繪本。“你想聽什麼?”
樓月泠的反應相當冷淡:“隨便。”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夜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就講一個長髮公主的故事?”
“你確定她留那麼長頭髮還沒長虱子?”
“灰姑娘?”
“我一直以為要是她有腳氣才比較好玩。”
“小紅帽?”
“紅色連帽披風什麼的你不覺得是野戰神器麼。”
“美女與野獸?”
“你難道就沒覺得人獸太重口嗎?”
“青蛙王子?”
“如果你只是想聽吐槽的話請參見上一條。”
從此以後,夜再也沒有給樓月泠講過故事。
三歲半。
在樓月泠的極力要求下,他低調地混進了一個普通的幼兒園,像一個普通的熊孩子那樣在校內就讀。
四歲。
夜心血來潮終於準備親自下廚個樓月泠做一頓飯。
一直以來,即使是前世也是吃著營養餐長大的樓月泠相當期待。
餐後,樓月泠覺得為了他的生命安全著想以後還是吃回營養餐吧。
五歲。
為了方便聯繫,夜在生日那天送了一個通訊器給樓月泠。
雖然是軍部用的最普通的款式,但功能十分齊全,樓月泠也沒什麼可以挑剔的。
樓月泠輸入“雨疏”作為他的ID帳號,結果系統顯示已經有人占用了這個ID。無奈之下,他只能換一個帳號。
那麼,叫什麼好呢?
無奈樓月泠取名字的技術和他的(偽)養父還有(偽)叔叔相差無幾。最後糾結半天,乾脆眼一閉心一橫填了“樓月泠”三個大字上去。
反正□□人人知道弗洛達魔獸君王是冰藍雀,但沒幾個人知道冰藍雀名字叫樓月泠。
次日放學後,趁著夜還沒來接他,他偷偷打開通訊器,輸入了一個他熟悉到骨子裡的號碼。
這個號碼是他“生前”最常聯繫的,屬於和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是他現在最信任的部下,弗洛達大長老繼承人穆御珊。
他緊張地盯著光屏“呼叫中”的字樣,不斷祈禱著一定要通一定要通……
“滴”。
象徵對方接通對話的聲音終於在他第十幾遍默念的時候出現了。熟悉有禮的聲音伴隨著有些雜亂的電流聲穿越了兩個星球之間的距離。
“您好,請問您是?”
通了!
欣喜之餘,樓月泠平復了一下有些紊亂的呼吸,答道:“御珊,我是樓月泠。”
“殿下?!”信號另一頭,紅髮的少年驚喜地呼喚。他一雙灰白的眼瞳眼圈發紅,哽咽道:“我好想你啊,你五年都沒聯繫過這邊了……”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樓月泠趕緊出聲安慰,雖然以他現在過於年幼的面孔要做出成熟可靠的表情顯得有些滑稽。
穆御珊顯然是不放心樓月泠的安危,追問:“您現在在哪?要我過來接嗎?”
“我現在在地球,不必來接了。”樓月泠搖搖頭。“現在我在這邊反而比較安全。”
當時他行進的路線是對外完全保密的,五年前那個叛軍的首領能預測到他行動的方向,絕對是因為長老院裡出了內鬼。
選拔各個長老之位傳承人選的大長老穆花葬,負責政務的二長老般若籬,管理財務的三長老雲待風,掌握機甲技術的四長老離繪衣,司掌刑罰暗殺的五長老玉間別。長老院一共五位長老,每一個都有嫌疑。
當初那個jian細可以出賣他一次,就不會介意出賣他第二次。這樣毫無防備地直接回到弗洛達,他面臨的極有可能就是敵方的全面絞殺。
現在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穆御珊了。
“你先按兵不動,該幹什麼幹什麼,時機到了我會回來的。”樓月泠思索了一陣,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看似最穩妥的方法。“到那時候,我絕對會親手向殺死我的人復仇!”
時間有些緊迫,樓月泠稍微交代了兩句就斷開了連接,刪掉通話記錄,正好夜也過來接他了。
□□皇都的某個角落,相當高檔的賓館裡,穆御珊盯著因為斷開連接黯淡下來的光屏發愣,直到身後趴在床上的少年喚他的名字才如夢初醒。
“小珊兒,他說什麼?”
“小……少爺,雖然直呼別人的全名是很粗魯的行為,”穆御珊正色回眸。“但是我還是希望您偶爾能失禮一回。”
床上的少年專心致志地盯著他自己手中的光屏投影出的冰藍色坐標,清秀的側臉映著瑩瑩的藍光。他的目光緊隨著坐標的移動,眼神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如痴如醉。
過了一會,他才仿佛是聽見穆御珊的回答,漫不經心地應著:“是是是,這個不重要啦。他說了什麼?”
穆御珊認真凝視著少年的身影。
少年的眼眸是醞釀千年的琉璃紫,瀲灩傲人。那是一雙世界上任何人都無法媲美的眼瞳,色澤寧靜,宛若過去千百個無月之夜沉澱下的億萬星光。
“殿下說,他要親手向您復仇。”
六歲。
樓月泠第一次知道從幼兒園起就和自己一個班,自詡為自己死黨的竹馬天瞳比自己更早擁有通訊器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你的ID是?”樓月泠隨口問道。
天瞳傻笑著回答:“雨疏。”
樓月泠:“……”
特麼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名字不能註冊I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