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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府的祠堂隱在竹林外, 蒼翠松柏點綴銀雪,一角漆黑的屋檐在其中。

  祠堂外的廝殺血雨, 只隨冷風在這裡悄悄轉了個彎。

  塵封多年打的門打開。

  明柱素潔, 氣象莊嚴,他一入內, 看到的就是整整齊齊列在香案上的木牌。列祖列宗的眼睛,仿若就在上面,冰冷審視著他。

  他攜一身風雪進來,吹動了祠堂前女人的長髮, 她半跪著, 著黑裙,發上簪著素白的花。察覺到他的到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經書。

  謝柯在門口。

  她矜貴了一生, 如今也是從容。

  小重天唯一一位半步出竅的大能。

  謝家的第一任女族長。

  謝無憂。

  黑裙看似簡單,卻繁麗精緻,裙擺如波,在她轉身的一刻,如風中綻放黑色的花。她膚白如玉,唇色水紅,眼眸望過來的時候,猶如海水漫上全身般,溫柔而令人絕望。

  漫天風雪不冷她的眉睫,她輕聲說:“你來了。”

  謝柯收了一身的煞氣,凝望她。

  謝無憂有著不符年齡的容顏和氣質,她朝他招手:“我也有好久沒有認真看過你了。”

  背後燭火的光顫顫,即將熄滅。

  謝柯全身的血液都冰涼。

  這時祠堂的門被劇烈的風雪吹得關上,啪,光影合攏,只有幾根微紅的蠟燭照亮。

  謝無憂的眉目在僅存幾分的暖光里顯得溫柔異常。

  她的瞳孔比常人大上幾分,中央有一圈詭異的白,幾分冷艷,幾分神秘,這雙眼被小重天尊為神之眼。也真如神般,目光從來沒有真實地落到任何人身上。

  這是第一次,他得到她的注視。

  謝無憂沒有提任何祠堂外發生的事,像個尋常的母親般跟自己孩子說話,她笑說:“知非,過來,到娘的身邊來,好麼?”

  謝柯想,不好,我是來殺你的。但話沒有說出來。

  他一進來就該下手的,沒有下手,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謝無憂微嘆了口氣,自神祠上取了一盞燈,潔白手掌上青火搖晃,她鬢邊白色的花素雅。手按下了一個開關,咔噠聲里,一條泛著白光的路出現在謝家祠堂的內門。謝無憂轉身,黑裙曳地無聲,她連走路,都一塵不染。在隧道口,她朝他微笑:“你來,我告訴你真相。”

  他真的跟了上去。

  他等的是真相麼。

  好像也不是。

  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鑲嵌在隧道兩邊,一地碧光。

  謝無憂在前方,背影挺拔尊貴。

  她這樣的女人,一生,都不肯彎下一分。

  她是謝家嫡女,天之驕子。十五突破金丹,十六掌權謝家。及笄之年,金殿前回眸,雪膚花顏、眼眸如海,名動天下。人生唯一的遺憾,是她的夫君十幾年前慘死妖獸之腹。一生所出的兩個孩子,另一個傳聞夭折,剩下的謝聞軒,也天賦驚人、光芒萬丈。她的名字,在小重天被推上神壇。無數女修畢生的追求。

  謝無憂邊走邊說,語氣輕柔:“我前兩日心緒總是不寧,果然,是你要回來了。你在外面歷練一番後,真的整個人都變了,娘差點都認不出你來了。”

  謝柯低頭,無聲冷笑。

  謝無憂道:“你見過你哥哥了麼,你當年發瘋離家出走後,你哥哥就一直很擔心你。為此,還和我鬧了矛盾。”

  “那個傻孩子,他總懷疑是我逼走你的。”謝無憂垂眸,神情無比溫柔,但唇角勾起的弧度總給人一種譏諷的感覺,“......我當初,果然選錯了人。”

  走了兩步,又自顧自笑了,若有所思道:“唔,也不算選錯人。”

  謝柯冷淡地看著自己的手,一路殺過來,有沒有沾上謝聞軒的血,他都不知道了。

  謝無憂道:“你恨謝家是麼。”

  謝柯終於回了她一句:“比起謝家,我更恨你。”

  謝無憂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又恢復溫柔神情:“你恨我是應該的。”

  謝柯道:“十三年前,我被困火海,謝琳玉、謝一沉還有一干謝家的人,就站在屋外,拿東西堵住門、窗、堵住我所有退路。要生生把我逼死在裡面。這一切,是你指使的麼?”

  他與火,真的有宿命般的糾纏。十三年前,熊熊的大火,嗆人的煙,火光里倒映出外面人長長的影子,猙獰像人間的惡魔。幸得他體內有不朽火,用血搏出了一條路,活活掐死了死命壓著門板的兩人,才跌跌撞撞跑出了小重天。

  謝無憂唇角噙著一絲寡淡笑意:“是我。”

  早就已經猜到真相。

  所以冰冷殘酷的事實揭露,謝柯也只是覺得好笑。

  他甚至不想問為什麼。

  謝無憂說:“我曾以為你是我人生的污點,你若是安安分分也好,在角落裡、在塵埃里,像個凡人百歲而死,那麼我也不會去找你麻煩。但你倔得讓我心驚,竟然為了求道被騙到不周山,還活著回來,鬧成這樣,讓整個小重天都知道我有這麼一個兒子。我很生氣,也很失望。”某一刻,她溫柔的表象剝落,露出了本來的刻薄自負,但轉瞬即逝,又是笑顏如花:“不過現在,你成長的速度讓我心驚。”

  謝柯低著頭,不讓她看到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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