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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盞茶後,何遠回來了,卻一直睡不著覺,最後乾脆在黑暗中掀被起身穿衣,期間動作一直很輕柔,怕驚醒呂洺。

  何遠不知,當他悄悄拉開房門出去時,呂洺其實早已經醒了,而後匆匆穿衣跟上。

  相較於白天,夜裡的風雪更加的猖狂,或許是少了行人的打擾,夜晚的它們於這片寂靜的戲台上肆意起舞,風裹著雪,雪伴著風,寒氣鋪天蓋地席捲整個萍城。

  饒是如此,雪地上仍留下了兩排腳印,從客棧門口一直連綿到東上村的某戶人家,有人冒著風雪,在茅屋前徘徊不走。

  屋裡黑暗一片,已無燈光,想來屋裡的人已經入睡了。何遠抱緊雙臂,縮著脖子,走遠一些,翹首等候天亮。可風雪實在是大,慢慢地,何遠便在雪地里打起了一套基本拳,以此來禦寒,原本厚厚的一層積雪不消多時便被踩平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寒風中,天漸漸亮了,已到破曉時分,何遠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面的茅屋,亮晶晶的,宛若星辰。

  吱呀一聲,茅屋的門被從內拉開,走出一位婦人,面色暗黃,眼袋很重。

  空曠的雪地里,何遠躲無所躲,迎面與婦人瞧個正著。

  婦人愣怔,望著何遠久久不動,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好半晌,婦人笑了,捂住嘴,眼角閃著淚光。再次相見,婦人的眼睛一直盯著面前的少年,未捨得挪開分毫。這一次,她只想好好再多看看她的遠兒一眼。

  何遠也笑著哭了,躊躇良久,緩緩走上前,剛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口中,卻又口拙了:「我……」

  只這一個字,婦人眼裡的淚珠終是抑制不住地急遽落下:「遠兒……」

  這一聲遠兒,之於何遠,整整遲來了十年,這一刻他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婦人,像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躲進娘親懷裡撒嬌:「娘。」

  婦人忙應道:「誒!」粗糙的雙手輕輕拍撫兒子的背脊。

  「娘」這一次,何遠說的更大些。

  「誒!」婦人的應聲也跟著響亮了些。

  過了很久,何遠紅著臉,依依不捨地離開婦人的懷抱,瞧見屋裡正在偷偷擦眼的中年男子,何遠笑著輕聲喚道:「爹」

  中年男子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撇過頭,垂眸擠走眼裡的淚花,接著才又看向何遠,喜笑顏開,嘴唇翕動好幾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誒!」

  婦人背過身,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然後轉過身,笑著吩咐道:「孩他爹,你快把那些炭全拿出來」說著她便拉著何遠的手進屋,擦乾淨凳子,示意何遠坐下,接著又去取來一個杯子,用熱水裡里外外仔仔細細清洗乾淨後,倒了一杯熱水,遞到兒子冰冷的手上。

  中年男子會意,忙轉過身蹲在地上,伸出手把床底下留著過冬的炭籃子拽了出來,然後找來炭盆生火,好讓何遠取暖。

  看到家人為自己忙碌的樣子,炭盆尚未點燃,何遠已覺遍體生暖。

  風雪過後,出了太陽,陽光愛湊熱鬧,順著窗戶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照進不大的屋子裡,暖洋洋的。

  屋外,呂洺笑著走回客棧,邀那小乞丐去吃飯。

  鄭凌與金鳳凰一直站在雪地上,只是隱了身,旁人看不見而已。

  半個時辰後,茅草屋上的積雪消融,滴著水珠子,金鳳凰開口說道:「接下來我們去見一見張媽、項濯纓他們。」

  鄭凌扭過頭,垂首與金鳳凰對視一眼。原來他們已經默契地什麼也不用多說了。

  一陣風過,天空中,鄭凌趴伏在金鳳凰寬大的背上。縱使天南海北,對於金鳳凰來說,只在眨眼間,可這一次,它想好好帶著鄭凌領略這片天地。

  李府上空,鄭凌低下頭,瞧見大冷天的,張媽拿著一根藤條,站在院子裡,指揮張由洗菜,嘴裡說著關於做菜的要領,待說完後,問張由記住了沒,張由手指凍得通紅,邊埋頭洗菜邊點頭應道:「記住了。」

  誰知張媽又道:「那好,你把方才我說的話重複一遍。」

  張由洗菜的手一頓,緊跟著張媽狠狠抽了他一鞭子:「我再問你一次,記住了沒?」

  張由小聲說道:「沒記住」

  又是一鞭子,張媽凶道:「既然沒記住,那你方才是怎麼回話的?」  張由低著頭,不敢多說話。

  鄭凌看著都覺得鞭子像是抽在自個兒身上,不禁瑟縮一下,驚詫道:「沒想到張媽凶起來是這樣子的,簡直與之前溫柔善良的張媽相去甚遠啊!」

  金鳳凰緩緩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鄭凌想了想,點了點頭。

  風過,張媽眯眼望天,而後又繼續盯著兒子洗菜,並不厭其煩地再三重複做菜要領。

  黃昏之時,霢霂初飄。樹林裡,項濯纓身背涉川,策馬趕路。

  鳥叫聲起,項濯纓似有所感地仰頭一望,眼尖地發現一隻形似何遠的小金金緊跟著他,項濯纓微微一笑。

  趴在金鳳凰背上的鄭凌也跟著微微一笑。項大俠,謝謝你!

  金鳳凰一個縱身,飛向前方的無名山莊,才及山邊,鄭凌便聞到了熟悉的神樹散發出來的香氣。如今無名山莊廣開大門,每天都會有很多滿懷熱忱之心的孩子被送來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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