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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想起若影的衣服都被踢到了地上,趕緊起身收拾,卻在疊理齊整的時候,發現長衣袋裡有一件硬物。顏承舊心中一個咯噔,立時想起聶憐說的話,覺著八成便是那瓶害人的東西。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剩,若影這身子以前被耗得厲害,用這東西終究是虧損陽氣的。這麼想著,他找出了一個深色的瓷瓶,瓶上貼一小紙,書“飛燕喜春”。擰開一看,果然是那種東西的色澤稠度,一點氣味都沒有,難怪那麼多人防不勝防。正想拿去丟,忽然發現竟然是滿的。

  滿的?

  聶憐只給了若影一瓶而已。

  若影對這方面最沒研究,所以也不會自己去配才對。

  為什麼還是滿的?難道昨日酒菜里根本沒下藥?

  可是昨夜,若影身子那麼柔韌cháo紅,那裡又是那麼熱,而且那麼的主動。

  為什麼是滿的?

  若影曾是那麼排斥,為什麼會主動……

  顏承舊腦子裡立時亂了,想不透前因後果。

  他卻忘了,再深刻的不堪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有身邊人無微不至的關懷,也是會漸漸變得遙遠模糊。而不論是誰,面對著打從內心中最為信任的人時,都會予以特殊的待遇的。

  第111章 番外五.林海如的寧城駐守[上]

  時隔那場西江原決勝之戰已經四年,由於末代王南楚貢王被人擄掠不知所蹤,所以北燕輕易就取下了幾乎所有的國土。進而將矛頭轉向東齊。其實人們哪裡知道,南楚貢王是個完全的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苦苦經營近十年之後,才終於用金蟬脫殼的方法脫身離去。他甚至挑了個不成大器的公子小白做儲君,千方百計要讓這個國家早死早超生。

  時值初春,南方已經是糙長鶯飛。

  而我卻無心欣賞。此次南方之行是為了監察暗訪幾個新壇的設立,原本說好與顏承舊一個月一輪換就近照顧若影,但這次已遲了月余。

  因為不想引人注目,這次任務一到寧城就找了個靠街市的普通民院。五連房,很狹窄,平日裡街上人聲嘈雜,院子裡除了我還住著四個下屬。然而,就這麼簡陋的地方,若影卻竟要過來——從北方來。

  想到他至今有些弱的身子,心中是濃濃的解不開的痛。一路上走得匆匆忙忙,心情是兩個月來從未有過的急切急切,是的。

  也許在長輩,在朋友,在屬下,甚或是其他許多不大熟識的人眼中,我是個不會有急切心的人。甚至因為沉穩的行事而在以前直至現在都被委以重任,但是一旦面對著他,就什麼都化解了。心裏面始終空洞著的地方,像遇見了春日一樣,化出了看不見摸不著卻揮之不去的暖意。

  很快到了地方,進門之前就聽到裡面傳來撥弦的聲音,慢悠悠地,似乎心不在焉,但偶爾一個連續的調子,的確是梅若影的手法。

  是他。

  他要來的消息,半個月前就有雪梟和夜梟連續送過來了。想不到來得這麼快,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為什麼不在信中說?

  院門緊緊閉著,一推,才發現是從裡面閂上了。我退了半步,飛身越過了圍牆,落在了裡面。

  眼前豁然開朗,院子還是院子,陳舊狹窄還是陳舊狹窄,但是偏偏那感覺又不一樣了。院內唯一的小榕樹下,擺了一張幾片木片拼湊出來的長椅,若影坐在那上面,倚著樹幹,輕輕撩撥橫放膝上的七弦琴。——自然,我很自然地忽略了他頭頂一處樹杈上用不雅姿勢橫躺著的某人。

  氣色比兩月前又好了些許,淡淡的血色從菱唇上臉頰邊透了出來,長發整整齊齊地盤在頭頂,僅用一根毫不起眼的木簪插了。神情清清淡淡,在自榕葉間散落下的陽光里分外平和。

  這樣的他,太耀眼,耀眼得不像是凡夫俗子能接觸到的存在。他眉眼裡的光華藏得太深,讓我看不透他的真心。

  腳有些顫,一時間我竟然走不上前去。

  “你就這麼跳了進來?不走門?”他繼續彈,卻突然說話了。變戲法一樣,剛才那些超脫俗事的氣息立即遠離了去。

  呼吸停了一拍,我理理思緒,穩定了步子走上前。

  他抬起頭來看我:“此時光天化日的,外邊街市上人來人往,你就這麼忽閃一下跳了進來,就不怕外面的路人甲乙丙丁以為是鬧鬼了啊?”

  我已經到了他面前,從上方俯視下去,便能看見領口內的脖頸竟然露到了鎖骨處,剛才些許的急切立刻煙消雲散。這才初春的天氣,俗話說“身冷脖先冷,腰涼腳先涼”,他哪來什麼體質來耐這初春的余寒。越是想越是有些怒氣,不由板起臉:“這衣服是誰為你備的?”

  若影大概沒想到見面的對話就是這麼展開的,又或許是這幾年被管教得慣了,總有那麼點直覺,一聽就知道哪出了問題,下意識地拉拉領口:“原本有圍上領巾的,剛取下來。”

  一個十分不知趣的聲音這時候從天而降:“你啊!真是太不解風情了,我在一泓閣翻天覆地才好不容易找到他當年在寧城穿的衣裳,就被你用這樣的口氣奚落?”

  顏承舊從上面的樹杈上跳下來,做了個鬼臉道:“我這幾天要在一泓閣查事,人是交給你了,到一個月記住原物返還,少一根毛我跟你算帳。”

  還不等我把臉冷下來,那傻鳥見機不妙,兔子一樣跳出了圍牆。

  梅若影捂著額頭道:“你家的圍牆乾脆拆了吧,一點用處都沒有。”

  象郡有幾處群竹山莊的產業,寧城的一泓閣只是其中一處,所以顏承舊在寧城只呆了一日就到其他城裡辦事去了。然而若影不知為什麼,卻連著兩日一直往外跑,說他以前曾得不少人的照顧幫助,所以要獨去看幾個朋友。他雖然內力被封,但是司徒氏的勢微讓這處地界已經安生許多,且又有羅保畝和小岱兩人暗中贅著,他也精通用藥,倒不必我太過擔心。

  只是自從他前日來,神色間多了許多隱諱,有時候欲言又止,琴音里多了許多心事和猶豫。晚上要幫他換衣,他遮遮掩掩說自己事情自己打理。夜裡緊緊地摟著他睡覺,但是他似乎有些緊張,久久不能入眠。問他有什麼難處,他都是笑著說萬事平安。

  梅若影有許多事我是不知道的,至少在他離開青陽宮之後一直到去到南楚軍營里之前的時間,對我而言是一片空白。雖然也曾聽顏承舊說過一些,但他不全講。也問過梅若影,他有些吞吞吐吐。既然他不願說,我也沒有私自去查。

  這讓我有些不安,仿佛什麼重大的事情已經迫在眉睫,而我猶不自知。如同多年前,帶著些許不安的預感接了劉辰庚給的任務下山,回來時聽到的卻是若影被刑囚的消息。這樣的事再不能發生,就算只有萬一的機率也不能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明白。

  於是第三日早晨,我推掉了和兩個員外的會面,偷偷跟在了若影后面。

  大白天裡,梅若影身後多了兩條尾巴,加上我,就是三條了。只見羅保畝和小岱自得其樂地買油條吃米糕,沒有人看得出他們其實都是追在若影身後。或許這幾日,連若影自己也沒察覺他的存在。

  羅保畝是顏承舊的師弟,也是血網黑蠍的一員。說起來,我們也可以算是同行,青陽宮裡那些血腥見不得人的勾當,許多也曾落入我手裡才辦了的。

  他的警惕很好,有幾次似乎是若無其事地轉向我這個方向,但其實是在警覺地張望,最後還是沒能發現什麼。

  若影走過賣早點的小巷,來到市口的公文榜牆前停下,看了看,然後笑著搖搖頭走了。

  羅保畝和小岱隨後跟到那處牆前,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地撓著頭走了。

  我跟著來到牆前,只見公文榜上張貼著新舊不一的通緝令和朝廷詔令。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有些零落的被遺忘許久的片斷浮現上來。許久以前,也曾站在類似這樣的公文牆前,看牆上的紙書榜文,其中曾有南楚林氏被抄斬的公文和對我的通緝令。那時的我,是家中唯一倖存的人,而尚未遇見聶憫和司徒凝香兩位師父。

  這些追憶剎時間湧起,又剎時間平息。心底很深的地方有些冷意,但是這些事情又找誰去訴說呢?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的過去,也只有自己才能夠解決這些沉鬱。就像羅保畝和小岱兩人,面對著這面榜牆時,並不知道曾被張貼之人的眼中所見、心中所傷。

  這面牆上也曾張貼著繪有若影頭像的榜文吧,他此時再看,又是什麼樣一種心情呢?我若有所知,不再看它隨了若影的方向離去。

  不多久,梅若影來到一處醫藥堂,並不用抬頭看招牌,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直接進去了。我也不必看招牌,來寧城兩月,早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不說寧城,就連象郡這麼大的地方,爾德堂也是數一數二的藥鋪。這裡不只售藥,還帶出了許多配方抓藥的學徒。原本的南楚地界,開設了許多爾德堂的分鋪。

  這是爾德堂老店鋪的門面,地方比那些新開張的來說顯得狹小了些,所以羅保畝和小岱很明智地在一個豆花挑子前停了下來,開始爭執是吃豆花還是要吃餛飩。等他們倆終於下了決定點了東西吃得差不多時,一個人從藥鋪裡面出來了。

  原本爾德堂生意就好,客人進進出出,單一個人出來,也不會引起別人太大的注意,而且這個出來的人面目平常。但是在街角吃得希里呼嚕的羅保畝和小岱卻停了爭吵,張大了嘴看那個人。那人走出了半條街,小岱忽然低聲說道:“師父,那是當仵作的梅若影吧?”

  羅保畝丟了幾枚銅錢給經營豆花挑子的少婦,抓著小岱追了出去。

  什麼叫“當仵作的梅若影”?

  我是知道梅若影當過仵作,要不然也不會被寧城的糊塗城官送到南楚軍營里去當充軍的醫童。可是,梅若影當醫童用的應該是“雷雙”的名字,難道當時是用原名的嗎?而且這副易容出來面孔,也與他在南楚軍營時的易容大不一樣。

  這個疑問很快就破解了。

  梅若影頂著不屬於他自己的面容來到,從寧城府衙邊門進去。守門的衛兵見了他眼睛發直,大氣不敢吭,更不敢攔。

  他進去了之後,才悄聲議論:“沒看花眼吧?是那個梅若影?”

  “太可怕了,他失蹤了這幾年,我都聽說他早被惡靈纏死了,怎麼還活著?”

  “怎麼可能,惡靈怕他還差不多,你沒聽說他號稱‘看屍鬼眼’嗎?”

  ——看來以前曾發生過一些有趣的事情,不過,等以後再問他好了。當下還是要跟著進去看看。

  避了羅保畝師徒的護衛越過高牆,府衙的地界頗大,跟隨若影繞了幾圈,來到一處平房,有些腐敗的氣味很遠就飄散過來。我心裡微有感觸,停屍的房間晦氣大,他國的衙門都是另找地方停放,偏南楚地近南蠻習俗獨特,有下葬三年後方由子輩啟棺舔骨的習俗,有將死骨放於瓮中露天半埋於山頭的習俗,原來仵作鑒屍的房間也還可以毫不避諱地建於衙門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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