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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如妃似乎已經回房就寢了,遠遠望去,那寢房一片漆黑。

  他遲疑了好一會,不知道要不要去打攪她,就在他轉身,打算先行離開明日再過來探望時,寢房的燈光卻在這時亮了。

  房門被打開,絲竹從裡頭步出,舉步向他走來,走到他跟前傾身行禮道:“公子,如妃娘娘有請。”

  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但除了如意閣的人,他的身份外人無人知曉。

  如意閣是個真正與世隔絕的地方,武越帝的守衛是保護她,也是禁錮她,閣中的人基本上是半步不會邁出閣門的。

  沐初點了點頭,在她的帶領下進入寢房,剛進門抬眼看去,便見紗幔之後一位婦人斜躺在榻上,正安靜看著他。

  沐初心裡微暖,撩開紗幔,整個人出現在沐心如的視線里,向她行禮道:“母妃。”

  沐心如擺了擺手,目光淡淡的,沒有太多的激動,卻也不見疏遠:“母妃已經命人為你準備好浴湯,去沐浴更衣吧。”

  “是。”沐初頷首,完全不介意這裡還有其他人,舉步跨入屏風,褪去衣裳往浴桶里一坐,將自己徹底浸泡在溫熱的浴湯里。

  青瓷尋來了一套衣衫,在外頭搭在屏風上,之後便和絲竹一起向如妃傾了傾身,轉身離開。

  大概一炷香之後,沐初從浴桶里出來,拿軟巾將自己滴著水的青絲隨意擦了一遍,便套上衣裳,出來的時候已經一身乾乾淨淨的,不沾半點塵埃。

  沐心如在木榻上下來,走到一旁的梳妝檯邊,拿過木梳示意他在梳妝檯前坐下。

  沐初走了過去,在矮凳上坐下。

  沐心如見他頭髮還滴著水,便扔下梳子,取來軟巾為他輕輕拭擦了起來。

  鏡子裡頭那張臉滿是疲憊的姿態,只是半年不見,他竟又瘦了一圈,是因為在外的日子真的不好過,還是因為心裡藏了太多事,心情總是無法明朗才如此?

  兩個人都不說話,房間裡安安靜靜的,為他拭擦完頭髮後,她才取來木梳,輕柔地為他梳順一頭長髮。

  沐初的視線落在鏡子上,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好一會才輕輕喚了一聲:“娘。”

  沐心如指尖一頓,為他梳發的動作停了下來,透過鏡子對上他的目光,她笑得柔和:“還是這一聲娘好聽,什麼母妃的,聽著便彆扭。”

  沐初伸手執起她的手裹在自己掌中,轉身面對她,笑道:“我也不習慣叫母妃,娘,孩兒想你。”

  “傻孩子,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說這種這麼露骨的話,也不怕被人笑話。”

  可她雖然這麼說,卻雙手抱著他的頭,把他抱在自己懷中。

  聞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男兒氣息,感受著他的溫度,才總算感覺到她的兒子是真的回到了她身邊。

  好一會,沐心如放開他,繼續為他梳理長發。

  柔順的髮絲從指間划過,劃出一道絕美的風光,每每在這種能觸碰到心靈小細節的事兒上,一顆心總是會在頃刻間柔和了下來。

  她的兒子,是她這輩子唯一的驕傲,也是她可以在這人世間留下來的最美的風景。

  “北晉六公主至今還在宮裡。”她忽然道。

  第389章 半年內,不許娶其他女子

  沐初不在意,雖然沐心如人不出如意閣,但外頭有什麼消息,總是會傳到她的耳里。

  “初兒,答應娘,不要再聽你父皇的話,尤其在這事上。”將他一頭青絲隨意束在身後,沐心如放下木梳,拉來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抬頭看著他出色的臉龐,認真道:“我知道你父皇的意思,從前不管任何事,我都不會阻止你去幫他做到,唯獨這事。”

  “娘,讓我給你把脈看看。”他撇開這話題,執起她的手腕,長指落在她脈門上。

  片刻之後,臉色未變,心卻是更絕望了。

  人人都尊稱他為仙醫,以為他醫術超凡幾乎已經可以到成仙的地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無能,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無法把娘身上的毒素除去。

  他能治萬人,卻治不了他最在意的人。

  “娘的病好不了了。”沐心如毫不在意,反握了他的大掌,目光鎖在他一雙星眸上,眼底一片認真:“答應娘,北晉六公主的事,不能答應你父皇。”

  “為何?”倒不是他真的願意聽他父皇的,與北晉六公主成親,而是,這麼多年來娘從不過問他和父皇之間的事情,為何這次竟如此在意?

  “你無需知道原因,娘只要你答應,不能和六公主聯姻。”她堅定道。

  “好,我答應你。”他點頭,也是認真地回道。

  沐心如微微沉了沉目光,看著他的臉,心裡淌過絲絲疑惑,未曾想他會如此輕易答應。

  “娘,還有事?”他莞爾一笑,扶著她往軟塌走去,“我該給你施針了,半年了。”

  半年封一次血脈,可以緩住毒性發作,卻會增加毒素在她身體裡的毒性。

  雖然大家都不願意說出來,但,他們都知道,他給她每施一次針,她離生命的盡頭便又多靠近幾分,但,這毒若是不壓制住,等毒發的時候,她也會痛苦得忍不住殺死自己。

  所以,他別無選擇。

  “沒事。”沐心如褪去外衣,扯開裡衣,在軟塌躺了下去。

  她胸口心門的位置上,雖然看不見任何針孔,在沐初眼裡卻似看見了密密麻麻的銀針留下的痕跡。

  這麼多年來,每隔半年就得要給她試一次長針,風雨不改,從未停歇。

  長針,比起一般的銀針要令人難受太多,可是,不得不如此。

  長針在心門附近大大小小所有穴道上落下,沐心如揪住身下被褥的十指收得越來越緊,十指關節處也越來越泛白。

  但,比起當初毒發時的痛苦,這點痛還是不算什麼。

  整個施針的過程不算太久,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可對兩人來說都像是熬了半輩子那般漫長。

  豆大的汗珠沿著兩人額前臉上劃下,沐心如是一直在忍受著劇痛,卻一聲不哼,沐初只為了他娘,這份痛,他感同身受。

  終於,一炷香時間過去了,長針先後回到他的針包里。

  沐心如掌心一緊,忽然撐起身子,張嘴便吐了一口烏黑的毒血。

  沐初早有準備,拿起預先放在一旁的痰盂接過,再取來軟巾為她拭擦乾淨唇角烏黑的血跡,把東西拿出門交給絲竹時,青瓷已經端了藥過來。

  遣退兩名宮女,沐初把藥端進門,回到軟塌邊,親自餵沐心如用藥。

  藥是苦的,絕苦絕苦的那種,看著沐心如喝藥時微蹙在一起的眉心,他忽然道:“娘,下次我在藥里也給你下幾株木糖子,便能沖淡苦味。”

  “也?”沐心如將空藥碗交給他,瞥見他眼底不知想起誰後一閃而逝的柔情,她眸光微微閃了閃,心底頓時酸楚了起來。

  “初兒終於懂得如何疼姑娘家了麼?”她還以為她這個無情無欲的兒子只會在她面前才有那麼一點點點七情六慾,卻不知,原來他已經有了願意疼惜守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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