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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不在的時候,合歡多半管著家中瑣事,還有一樁,便是對新建的樂坊督著些。府上的蕭側妃和趙、李兩位庶妃除了來與她請安,也鮮少往玉鳴軒來。想來是年歲差得大了些,又隔著身份尊卑,到底說不到一塊兒去,也免了合歡應付,落得清閒。

  入府這麼些日子,自三金閣拆了重建後,靖王除了落腳玉鳴軒,也沒往其他院裡去過。小五給合歡打聽了不少,原來府上那三位是從來沒服侍過靖王的,因才無一兒半女。說起來勾心鬥角的事兒,那三人間也沒有。想來是看通透了,自三人作伴兒在王府上湊合過日子,不多生亂子。

  原就膈應那妾婢成群的事兒,聽得這般,合歡心裡自然寬敞,少不得暗喜,只說自個兒與靖王的倒不是孽緣了。這個時代,能如靖王這樣的,簡直是百里挑一。脾性上那點,還算得了什麼呢。

  她在玉鳴軒里置上蘭jú,興致好的時候自個兒拿了剪子,細細修剪花枝兒。閒來再看些書,心裡盼著肚子能早些有動靜。有了孩子,她也能多個伴兒,嘗嘗養兒的樂趣。女人家在這後宅里,除了夫君孩子,還有多有些什麼盼頭?

  今一日她在廊廡下小坐,難得叫墨七從庫房找出豎笛來,倚欄悠悠揚揚地吹起笛子。她已是很久不碰樂器,此番吹來總有些生疏,卻也不過片刻就找到了感覺。一曲畢,擱下笛子問墨七:“樂房還要修多少時候?”

  “余管家那頭說了,再要兩個月也就成了。”墨七回話,伸手接了合歡手中的笛子,扶她起來。

  合歡下階磯往庭院裡走,剛下兩步,有傳話的小丫頭說:“王妃,余管家來求見。”

  叫余管家進來,合歡自去jú花壇邊站著,伸手輕撥了兩下凝黃花瓣,問他:“什麼事呢?”

  余管家施了禮道:“宮裡人來傳太后的話,叫王妃往宮裡去一趟。說是太后想見見王妃,與王妃說說話。”

  瑩白的手指頓在花瓣上,玳瑁護甲勾得細瓣一顫,“我與她並無交集,如何請到我了?”

  旁人又哪裡知道,只得細細為合歡梳妝一番,備下車馬,與宮裡出來傳話的太監一道兒往宮裡去。入了宮門直奔永壽宮,直到停馬下車,合歡心裡還敲著鼓點兒。她與這位葉太后實在不熟,因是平輩,雖有過幾回請安接觸,但到底不常見。想著能找她入宮,也是因著她靖王妃的身份了。

  這麼想著進了永壽宮,有宮女出來相迎,接了她往正殿去。皇上屬於早逝,葉太后更是不大的年紀,因保養得當,更是瞧不出過三十的樣子。她面色白皙紅潤,一襲眼紅氅衣,正靠在炕上,讓一宮女給她染指甲。大紅的鳳仙花汁兒染到指甲上,深深殷紅,再拿布纏裹包起來。

  合歡給她行禮請安,她柔柔蜷起十指,笑著道:“不必拘著,坐吧。”

  合歡並不往炕上來,只在下首的交椅上坐下,便聽得葉太后又問話:“成婚已有數月了,在王府的日子,過得還習慣麼?”

  合歡頷首回話,“謝太后掛念,王府清靜,倒也沒什麼不習慣的。”

  “那就好。”葉太后道:“你年歲小,要你掌著那麼大一方府邸,難為你了。攝政王朝中事務繁忙,不能常回府上,你也體諒。不是我要留他,是實在許多事,我們這種婦道人家,拿不了主意。”

  合歡聽著這話有些怪,稍抬了下眼瞼,復又低了下去,“太后說得是,臣妾不敢有微詞。”

  葉太后伸手來拉她,把她拉到炕上,“說了不必拘著,就拿當在王府一樣,這裡也沒有外人。瞧你這小心的模樣,我看著也心疼呢。叫靖王知道了,再怪我沒招待好你。巴巴兒把你從王府叫進宮來,豈是叫你賠小心來的?”

  合歡不知道葉太后真假,慣常聽說她是心計狠毒的。今番特特與她相好,不知又是為的什麼。她坐在炕上,儘量舒緩神色,與她來往說話。甭管葉太后嘴上說得多親近,她自個兒心裡捏著分寸就是了。

  葉太后與她說些家常,兜兜轉轉地便繞到了靖王身上。她說:“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常在一處玩兒。打小的時候他就是個直性子,但卻從也沒對哀家黑過臉兒。他事事都先緊著我,這世上啊,再沒有一個人能像他對我那樣兒好了。後來哀家嫁給了先帝,他也一直未娶妻,娶了幾房妾室都是太皇太后硬塞的,他哪裡瞧得上半點呢。他心裡啊,打小就填著人呢。”

  合歡不是傻子,豈有聽不出葉太后話里味的,卻也只能笑臉相陪。葉太后暗瞧了她一眼,把纏了絹紗的手指放到炕几上,繼續說:“大周上下,他是最有本事的,卻沒有要皇位,還是給了先帝。如今先帝去了這麼些年,他又盡心盡力輔助我們母子,實在叫哀家不知如何感激是好。好在他是娶了你了,否則我這心裡啊,終將一輩子不得舒坦。”

  合歡壓著情緒,雙手掖在小腹上動也不動,臉上卻笑笑回話:“王爺既做了攝政王,自然要盡心盡力輔助陛下。等陛下再大些,能自個兒理朝政了,也就好了。”

  “還得要些時候呢。”葉太后佯做嘆氣,轉目看向合歡,“今兒與妹妹說話甚是投緣,妹妹必得陪哀家說盡興了才好。否則,不放妹妹走呢。”

  合歡心裡膈應,面上端著,“能與太后娘娘投緣,是臣妾的福氣。”

  話說至此,她早也看出來,葉太后此番來就是明著暗著跟她說自己和靖王情深意切的,又或著說,是靖王對她葉太后情深意切。因她不娶,因她讓皇位,又因她盡心盡力做攝政王。

  葉太后今時舊時的事俱說了許多,沒個條理的樣子,真像是遇著了投緣的人才說了頗有興致地說了那麼多。她說到小時候,說那時多是不懂事的,卻好玩得緊,說靖王要為她建樓閣,種鳶尾,因為她喜歡鳶尾,“說起來都是往事了,還是小時候的日子純簡些,不像長大後。那時竟是能信口胡說的,他還說自個兒這輩子就不娶了呢。瞧瞧,還不是娶了妹妹這如花似玉的,我瞧著也為他歡喜。”

  再提起娶親的事情,葉太后又說:“他的怪事可多呢,七八年前那會兒,太皇太后又催他娶妃。宮裡擺宴,咱們都在。大伙兒都幫著太皇太后參謀他的婚事,要給他定哪一家的姑娘。我不過摻和著說了兩句,他就來堵我,說既然大伙兒這麼著急他的婚事,他便定了吧,竟說出了妹妹。那時候妹妹才多大,不過才七歲,你說他怪不怪?便是不想娶親的,哪有拿這么小孩子來賭氣的?後來他還真叫先帝下了婚旨,簡直胡鬧。不過也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娶的妹妹。”

  合歡的食指絲絲拉拉在手背上划過去,直在白皙的皮膚上劃出數道白痕。心仿佛浸在冰水罈子里,一點點冷下去,臉上的笑意卻配合著葉太后的神色越發興致勃勃而燦爛,道一句:“那王爺還真是怪呢,外頭人都說他與尋常人不同,原來真是不同。”

  葉太后笑出聲,忽動了動身子,“好了,說了這麼些話,哀家也乏了,要歇會子。這有了年紀的,就是不比妹妹這樣有精神。妹妹不常進宮,哀家叫人帶妹妹在宮裡各處走走,再回去不遲。”

  合歡並不推辭,辭了葉太后後隨著太監宮女到宮裡簡單逛了逛,才出宮回靖王府。這一路上摒著氣想了許多,樁樁件件都往她心頭上敲錘子。馬車晃得她想吐,心裡堵得發慌,扯著帕子勾斷了兩根玉蔥般的指甲。

  ☆、第51章夜色沉沉

  回到玉鳴軒,合歡命墨七和小五收拾些隨身物件兒,與余管家交代了幾句便備車回了娘家。雖則她從沒想過靖王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顆心一雙人,但突突得知她一直以來不過就是他眼中的一件工具,也成了葉太后眼裡的笑話,怎麼能忍?這幾個月間培出來的溫甜心境,算是一下子碎了個徹底。

  怪道他一直不急娶親,又會在七歲的時候要娶她,原來不過是為了在王府里添個擺設,堵當時太后的嘴,更多是為了和那時還是葉貴妃的葉太后賭一口氣。說過要為葉太后建屋舍,所以在王府里設了三金閣,院裡栽的全是鳶尾,且他回王府從來都是歇在三金閣。葉太后學名葉鑫,極愛鳶尾,還有哪裡對不上的?

  既如此,他便一生不娶,單為葉太后付出就是了。又何苦,搶了她的親,破了她和衛珩的婚事,到頭來叫她成為一個替身笑話!

  想得心裡憋悶,馬車輪子的咕嚕聲在耳邊吵得更是心煩。合歡伸手打了一下車圍子,長長吐了口氣。車外空氣沉悶,忽地滾過烏雲下起雨來,撩進車內一陣涼意。她心裡靜了些,抽回手,想著好歹自己還沒習慣王府上的假象溫暖把心交出去,也算是懸崖勒馬了。

  回到國公府,自先到陸夫人上房。陸青瑤亦來給她行禮,問她:“怎麼一個人回來,王爺呢?”

  “他是身份不尋常的,哪有多少閒的時候?”合歡敷衍過去,不叫陸夫人和陸青瑤擔心。她在靖王府實沒受什麼說得出來的委屈,在葉太后那裡聽來的話,怎好跟她們說?便是真受了委屈,也不好事事與娘家人說,徒讓陸夫人煩惱罷了。因只說:“王府冷清,無人作陪,我回來陪母親和姐姐多住幾日。”

  陸夫人和陸青瑤也不生疑,自然隨她的意。

  陸青瑤仍住在羽商閣,陸夫人也把合歡先頭住的那間上房把了她。如今樂房裡的東西都給合歡做了嫁妝,這羽商閣除了清淨和大些,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合歡晚間就與陸青瑤同床而眠,不要丫鬟在屋內上夜服侍,合著被子悄聲說些體己話。

  陸青瑤如今是遂了願,到底與忠王府衛珩定下了親事。說起來合歡也從中使了些力,成全了她。一來靖王那邊兒對忠王府但凡有些態度,別的貴胄世家都記著靖王搶親那一宗,不敢與忠王府結親。二來,陸夫人這邊兒再做做功夫,久而久之也就成了。

  雖心有歡喜,卻也不無擔心,陸青瑤還是打心底里怕忠王妃的,問合歡如何是好。合歡暫把自己那頭不快擱著,與陸青瑤說這些婚後婆媳相處之道。無非是,該到的禮數都得到,不叫她做婆婆的說出不是來。再者,也不能裝成了軟柿子,凡事都受婆婆拿捏。罷了小聲言語:“我捏著忠王妃一個把柄,現今告訴你,你擱在心裡知道,瞧著不對也可用一用。”

  陸青瑤早就聽合歡說過她手裡捏著忠王妃的把柄,但具體是什麼她一直沒說。如今既肯說與她,她當然是要聽的了,因抓了合歡的手,聽她小聲一通言語。聽罷了,遮唇怔怔,“竟有這事兒?”

  合歡清了下嗓子,“是我撞見的,再沒有假。我只說與了你一個人,你不能再跟旁人說去。原就是醜事,怎好張揚?你心裡有數,暗地裡觀察著。她若實在對你不好的,你便治她。這麼些年沒出岔子,估摸著二舅舅和她的關係也沒斷掉。只要抓了實據,那就是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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