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我只是按法律走程序而已，這是刑蔚先生的願望，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電視裡總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優雅貴公子的樣子，沒想到這傢伙發起火來那麼嚇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律師暗暗嘆了口氣，攤攤手：「總之，遺囑上是這樣寫的。」
「那我問你!他為什麼會寫遺囑!?他才23歲!誰年紀輕輕的會寫遺囑?誰年紀輕輕的就能預料到自己飛機失事!!而且──為什麼要把他擁有的一切都給我?!他神經病嗎?是我的東西我已經統統拿回來了!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麼──」
安晉臣突然失聲了，他仿佛想到了什麼，愣愣地，緩緩地，坐了下來。
「小安，其實我可以穿越時空。」
熟悉的聲音，恍惚間在耳邊響起。
還在一起的時候，甚至於分手後的種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里，這句話，刑蔚總是沒來由地就會提起。
「小安，我真的可以穿越時空，我曾經去過，很久很久以後……」
可安晉臣始終不知道，刑蔚提到未來的時候，為什麼總要用一副悲哀而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一早就知道嗎?」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不可能，不可能的。什麼穿越時空，自己為什麼要相信那種瘋子的胡話?
但是，明明還記得小時候，在那棵銀杏樹下……曾見過刑蔚的。
最初之所以會去接近刑蔚、喜歡上刑蔚，都是源於小時候的那段記憶。
可是刑蔚屢屢否認，時間上也對不上，所以一直以為，那只是一個夢而已，是因為兩個人冥冥之中有孽緣，所以才會從小就夢到他。
難道……那也不是一個夢麼?
安晉臣搖搖頭，思維非常混亂，心臟的地方，卻沒來由升起一陣針扎的刺痛。
好奇怪啊，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了。
本來就是孽緣，從頭到尾都是孽緣。而從得知那個真相的那一天起，從知道刑蔚隱藏的那個秘密以來，那顆溫柔而卑微的心，就已經被扼殺了。
對虛偽的刑蔚，對這個虛偽的世界，就只剩下麻木。
從兩年前，在那場傾盆大雨中，在嘲笑過流著淚懇求他的刑蔚而決然離去之後，安晉臣的人生，應該就只剩下復仇成功的快意和令人麻木的奢靡。
刑蔚這個人……則淡出他的世界，從此再也看不到、聽不到、想不起。
直到看到那則新聞，曾經的枕邊人死於墜機。那時他的床上睡著昨晚艷遇的美人，他看著電視，淡定地喝光了自己杯子裡的熱牛奶，順便幫一夜情的對象烤好了吐司。
在刑蔚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是分手後安晉臣最後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電話那端刑蔚的聲音哽咽，他說，小安，我很想你。
安晉臣沒有出聲。
刑蔚接著說，小安，我會一直愛你。
安晉臣仍舊不答。
然後刑蔚輕聲說，小安，對不起，對不起……再見。
安晉臣終於冷哼了一聲：自作多情，滾。
然後他就掛斷了電話，不料那竟是他對刑蔚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時候，刑蔚是不是還有什麼想說的?在飛機失事的瞬間，刑蔚的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如果他沒有掛斷電話，哪怕只是稍稍溫柔一點，刑蔚會不會就不會踏上那趟航班?
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早和他無關了。
死了就死了，事故而已，誰也預料不到，誰也改變不了，更何況是事故──又不是他害的。反正也是活該啊──你對我並沒有恩惠。你只是把從我這裡搶走的東西還給我而已。
你偷走了我的人生，享受了我應該享有的一切，害我的人生一團糟。現在全部還回來，也是活該，活該的──
──「小安……我喜歡你……」
刑蔚的臉本來就長得非常俊美，他彎起眼睛看人的時候，時常顯得異常溫柔。
──「真心的喜歡的……很喜歡很喜歡……」
刑蔚總是會把這樣的話，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真的，你想要什麼呢?」
刑蔚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抑制不住的哀傷。
──「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喜歡上我，不會為我留下來，是麼?」
那場大雨里，他將一切和盤托出。對於刑蔚，在知道真相之後，他就只是在利用他的感情而已。因為他必須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沒關係，沒關係的……我並沒有什麼可恨的……」
跪在那一片大雨里，失去了一切的刑蔚，喃喃自語著。
──「沒關係，反正本來……就都是你的。」
和那一天一樣的暴雨，打在身上出奇地疼痛。雷聲交加，不時的閃電令周圍變成一片炫目的白晝。
安晉臣默默地走著，在滂沱大雨中，渾身濕透。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個人溫柔地抱著渾身是傷的他，擠在破屋子的小床上，用體溫撫慰他的傷痕。
那一天也是這樣傾盆的雨水，肆虐的電閃雷鳴。失修的窗子漏著雨，那時候，他只覺得很累，很累很累，抱著唯一的溫暖，什麼也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