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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推搡的女孩跟在他身後尖吼著,但傑克·莫特沒有去留意她。一個業餘的鱗翅目昆蟲收集者是不會去留意一隻普通蝴蝶的。

  傑克,從他的某種行事方式來看,很像一個業餘的鱗翅目昆蟲收集者。

  就職業而言,他是一個成功的特許專利代理人。

  推人只是他的業餘愛好。

  4

  槍俠從那人的意識中回過神來時幾乎昏厥過去。如果這是某種釋然的感覺,也只是因為那傢伙不是黑衣人,也不是沃特。

  這一切簡直讓他驚呆了……然後他恍然大悟。

  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後,他的意識——他的命運,像以往一樣強健而敏銳,而驀然之間的恍然大悟像是一把鑿子猛地扎進太陽穴。

  他離開時還沒有明白這一點,而當他確信男孩已安然無恙,又溜回來時,他懂了。他發現此人和奧黛塔之間的某種聯繫,這種巧合真是太令人驚訝也太可怕了,還有他終於明白了抽到的三張牌到底是哪三張,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第三個不是此人,不是這個推者;第三個的名字,沃特說過是“死亡”。

  死亡……但不是沖你來的。這是沃特說的,那個機敏堪比撒旦的傢伙,他說的。一個律師的答覆……如此接近那個隱藏在陰影中的真相。死亡不是針對他的;死亡成了他。

  那囚徒,那女士。

  死亡是第三人。

  突然,他完全確信自己就是那個第三人。

  5

  羅蘭楔入之際就像無影無蹤的彈射物,當他一眼瞥見那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時,一個毋須操心的彈射程序就啟動了。

  他想到,如果他沒有出手阻止這個身著黑衣的男人謀殺傑克(這也許是個悖論),而是等他抵達車站後才發生這樣的事兒(他阻止了那人謀殺傑克),也許時間之維就把一切發生過的事情都取消了……這麼想只是為了確認這一點,如果他在這個世界救下了傑克,那就意味著過後他沒有可能遇到傑克了,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過後可能也會改變。

  改變什麼呢?甚至連推測的可能都沒有。他從沒想過這是他追尋的盡頭。而且可以肯定地說這種事後的推理終究是一種虛擬實境;如果他曾見過那個身著黑衣的男人,不管會有什麼後果,不管會有什麼似是而非的悖論,不管冥冥之中註定了何種命運,他肯定會用他進入的那個身體的頭部朝沃特當胸部頂去。羅蘭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做,對這事兒他控制不了,就如一把槍不能拒絕手指去扣動扳機射出子彈。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地獄去解決,那也只好隨它去了。

  他快速地掃視著簇擁在拐角的人群,張望著每一張面孔。(他看女人的面孔也像看男人一樣仔細,萬一有人假扮女人呢。)

  沃特不在那兒。

  他慢慢地放鬆下來,像是緊扣著扳機的手指在最後一刻鬆弛下來了。不;沃特不在這個男孩附近,槍俠不知怎麼覺得這不是那一天。絕不是那一天。是挨近那個日子了——不到兩星期,也許一星期,甚至也許只差一天——但還不是那一天。

  於是他返回了。

  他在路上看見……

  6

  ……震驚之下他茫然不知所措:這是他穿過第三道門鑽入其腦袋裡的那個男人,那時他坐在一處破敗的出租房窗前等著什麼人——那幢房子裡儘是這種被人遺棄的房間——被人遺棄了,夜間卻被醉鬼和瘋子占據。你知道什麼是醉鬼,因為你聞到過他們身上濃烈的汗臭和刺鼻的尿騷味。你知道什麼是瘋子,因為你也許領教過他們那種心神錯亂的怪模怪樣。這房間裡僅剩的家具是兩把椅子。傑克·莫特都拿來用了:一把坐著,一把頂住開向過道的房門。他不想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擾,當然最好是別給人打擾的機會。他靠近窗口朝外張望,同時隱藏在斜斜的陰影線後面以免被什麼閒逛的路人瞧見。

  他手裡捏著一塊粗糙的紅磚。

  這磚塊是從窗外扒來的,那兒許多磚頭都鬆動了,這些磚頭有年頭了,邊角風化了,但拿在手裡很沉。大塊的磚頭黏合在年頭久遠的砂漿上就像粘在船底的吸附物。

  這個男人想用磚頭去砸人。

  他可不管砸著誰;作為一個謀殺者,他是機會均等論者。

  過了一會兒,一個三口之家從下面沿著馬路走過來了:男人、女人、小姑娘。那姑娘走在最裡面,顯然是想讓她避開車輛。這裡離車站很近,但傑克·莫特可沒留意什麼車輛交通。他在意的是像這種能夠被他利用的樓房太少了;這房子已經毀了,裡邊丟滿亂糟糟的廢棄物,破木條、碎磚頭和碎玻璃。

  他只朝外探出了幾秒鐘,他臉上戴著太陽眼鏡,金黃色頭髮上扣著一頂不合時令的針織帽。這也像是一把椅子頂在門把手下面,一個道理。即使是在你還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危險值得擔心時,減少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險也並無壞處。

  他穿著一件過大的汗衫——幾乎長及他的大腿中段。這種可以遮掩真實身材(他很瘦)的大號衣衫肯定是他特意選用的。這種大汗衫還有另一項功用:每當他對人進行“深水炸彈攻擊”時(玩“深水炸彈攻擊”這一手是他時常縈繞於心的念頭),總要弄濕褲子。這種寬鬆下垂的汗衫正好能遮住工裝褲上濕乎乎的印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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