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庶妹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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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俢彎著腰在水中摸索,那雙瑩白如玉的修長手指沾滿黑泥。

  當他將簪子遞到我面前時,我瞧著他,有些愣。

  這個人當真是跟別人不一樣。他這樣的身份,被迫下池卻沒有一點不甘願,滿身污漬而無半點狼狽,氣度依舊從容不迫。

  我斂神,垂眸接過。

  用完午膳,太子便要回宮了,相府所有人都出來恭送。當那位天師撩起車簾準備上車時,他突然停頓下來,視線從我面上掠過,最後落在我娘親身上。

  「藍夫人,十年前,在下曾給藍小姐卜了一卦可還記得?」他自入府就沒說過一句話,此刻聽到他的嗓音,是清冷而低沉的。

  一提起這茬,娘親臉色大變,「記得的記得的,天師……是覺得有變故要發生嗎?」

  我心中驚疑,當初給我算卦,斷言庶妹與我八字犯沖,最後將她放養至尼姑庵的那位天師,居然就是眼前這位?十年前,我僅有七歲,而寧俢就能為我算卦了,那時他多大的歲數呢?反觀如今的他,修長如竹的身姿,看上去只是弱冠之年而已,這歲數似乎不太對……

  而後我又想,他既是修道的,肯定有駐容之術吧,這麼想著倒也說得過去。

  那邊,寧俢繼續說:「二小姐在外已久,如今可以接回來了。」

  話落,藍家的人都很驚訝,「敢問天師,這是為何?」

  庶女與嫡女命格相衝,將其中一個逐出府之後,按理說,便不會有接回來的一天。可這天師現今卻要他們去接那個不知被遺忘到哪的庶女,於是,爹娘開始追問原由。

  寧俢卻搖頭,不願再多說了,轉身鑽入華麗的馬車。

  庶妹要回歸的消息,不到半天就傳遍整個相府。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只有三姨娘最是歡喜,整日對著菩薩叩頭跪拜,多年盼願,她的女兒終於要苦盡甘來了。

  相對於娘親的憂愁,我倒沒什麼感觸。不過是個被放養的庶女而已,十年未歸,早與這個勢利的家族離了心,就算回來了,也不會太受關注。

  「話是這麼說,就怕她心裡有恨,回來了要出事。」娘親始終不放心。

  我嗤笑,「一個女兒家,自幼便被當尼姑養著,思想早就受到佛家的薰陶,怎會含恨?」

  可事實證明,我這想法果然太天真。

  當我那個十年未謀面的庶妹從轎子下來的時候,我便知曉,佛家沒有度化她的心靈。

  她穿著一襲白衣,站在秋風中,衣擺飛揚,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嬌小柔弱,宛如四月天枝頭上楚楚可憐的白梨。

  「湘雪見過夫人、姐姐。」她緩緩下跪,在她垂下頭的那瞬,我捕捉到她眼裡快速閃過的陰鬱。

  娘親淡淡地免了她的禮,坐在她面前例行公事般地詢問她這些年來的生活細節。末了,便說:「你們姐妹二人多年未見,定是有許多話要說吧。」

  接收到娘親的眼色。我撫了撫裙角,站了起來對藍湘雪邀請,「妹妹一路舟車勞頓,眼下該好好休息。你的院子還未收拾好,不如先到我那裡歇歇吧?」

  她自然是不敢拒絕的,怯怯地道了謝,便跟在我身後隨行。

  穿過走廊,看見幾個粗使婆子在天井前搓衣服,嘴碎的議論聲隱約傳入耳朵——

  「你們看到二小姐了沒有?那小身板瘦的,風一吹啊,就能吹倒了,看樣子在山廟裡吃了不少苦。」

  另一人接口道:「那是當然,尼姑廟裡哪有什麼好吃的,不瘦才怪!哪能跟大小姐比啊,整天山珍海味都吃膩了!」

  「哈哈,所以這二小姐還回來幹啥呢,處處都比不上大小姐,而且親娘還是個不受寵的,這輩子怕是沒什麼出息……」

  我聽在耳朵里,回過頭,就見藍湘雪咬著唇,眼眶通紅。

  恰巧這時,爹爹穿著朝服從宮裡回來,乍一見到這個多年未見的幼女此刻紅著眼,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不禁沉聲問道:「怎麼了?」

  藍湘雪給他見了禮之後,就默不作聲地站在那兒掉眼淚。

  我記得爹爹平時最討厭愛哭又做作的女子,當下,他的聲音便流露出濃濃的不耐,冷喝:「哭什麼?說話!」

  藍湘雪嚇得嬌軀一顫,我正想說點什麼,哪知她就搶在我開口之前說道:「姐姐……姐姐她……」

  爹爹掃了我一眼,冷聲問藍湘雪,「她怎麼了?」

  我心裡暗暗厭恨,這小姑娘剛回來就要欺到我頭上了。

  果然,就聽藍湘雪抽抽噎噎地說:「不關姐姐的事,是我不討大家喜歡……爹爹不要怪姐姐。」

  這話說得,好像我欺負她了似的。

  「阿玉,為父不是說了,既是姐妹,便要和睦……」

  他話未說完,我便接口說:「女兒一直謹遵父親教誨。妹妹許久未見您,一時喜極而泣。我只是告訴她您不喜愛哭的女孩兒,就以為我欺負了她。我疼惜她都來不及呢……女兒真是冤枉!」

  半嬌半嗔地說了這句,就見爹爹眉頭舒展,笑著說:「為父錯怪你了,」說著,皺眉看向藍湘雪,「你長姐說得對,為父不喜哭哭啼啼的女孩兒。以後,莫要再我面前哭了,真是喪氣!」說完,他甩袖離開去處理公務了。

  我瞥了臉上掛著淚痕,有些羞憤的藍湘雪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妹妹,玩心計這種事情,你實在不高明,用不用姐姐親自教教你?」

  她低頭咳了一聲,虛弱地說:「姐姐說的,妹妹聽不懂。」

  我暗哼一聲,繼續領她前行。

  來到我的院子,我便命柳葉去廚房傳膳。待廚房那邊做好吃食送上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白炎。

  他站在門口,望著我們,罕見地愣了神。

  不,準確地說,他的目光看著的是藍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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